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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那一拘清泪(第2页)

母亲在一旁陪着我哭了一阵子,我说:“明天就去关山,给爷爷烧几张纸。”

母亲没有说话,慢慢收拾了碗筷,一会儿又给我泡了杯热热的糖茶,门口饭馆子里买来几个下茶的油饼子。

第二天我急匆匆赶回乡下老家。小时候感觉美丽温馨,长大时魂牵梦绕的老家,这会就在我眼前,只见山高坡陡,黄土苍茫,沟渠纵横,树木死寂,活像一个死人墓,叫我悲上心头。眼前的景致,让我怎么也无法联系上那首《黄土高坡》的浪漫恢宏。那是一首我从小就喜欢的歌,它伴我度过了小学和中学,影响着我,也教育了我。那雄厚如山里男人一样的曲调,让我深深的爱上了黄土高坡,爱着我的老家。然而此时此刻,耳畔再响起那首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就真是只剩下黄土高坡和大风了。游子回来了,看到的不是美,也不是眷恋,而是苍凉和悲伤。难道这就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是我曾经用这世上最美丽的语言赞美过的地方?真个是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尚未西下,断肠人就在家乡。

我看见奶奶的坟堆旁边,一座新的坟堆静静躺着。

我以为我会哭晕在爷爷的坟头上,但当我跪在坟圈子里时,我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十分难过。我应该难过的呀,可我真的不像原先预计的那样难过。这真是要命的错误,大大的不该。烧完了纸钱,我才哭出了两三声喊叫,我想,山下看热闹的村民们听见了我毫无悲伤的干嚎,有几个已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我想,如果小叔在身边,情况绝不会这样糟糕,我有些期盼小叔了。紫嫣陪在我身边,她是受母亲的委派来看住我的,提防我去见杨小荷。紫嫣也以为我会大声的悲伤的哭,会眼泪鼻涕纷纷落下,她都准备好了纸巾。我让她失望,看来用不上了,她开始偷偷的笑。

“那么,就在这儿坐一会儿吧。”我说。心里堵得慌,我只是无法大声的哭喊出来,心里还是很悲伤的,我是个不善于表演的人。紫嫣地上垫了一个塑料袋,我直接坐地埂子上。天际悠然而远,几朵云彩棉絮一样铺开来。关山像一个大大的坟堆,积雪遮挡了它丑陋的地方。山下葫芦河真的没有结冰,没结冰的只是村子里那一段,上面下面河段还是结了厚厚的冰,所以河水就在上面和下面的地段泛滥,清凉凉的水就把村子包围了起来。

我看着似动不动的云朵,酝酿着自己发泄不出的悲伤。川道里一个瘦小的身影移动,我看见了但我没注意他,紫嫣忽然说道:“那是小叔。”我立即站起身,拍打了屁股上的黄土,忽然喉咙里“咕咕”响了几下,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顿时放出长长的悲声。是小叔蹒跚的脚步逗起了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

小叔也烧了几张纸,可惜他没哭,不然我会陪着他痛痛快快哭一场的。他拉我起身,很随意似的问了一句:“放学了?啥时回来的?”我抽泣不已,已泣不成声,是紫嫣替我回答了小叔。小叔弯下腰,拍打着我膝盖上的黄土,说道:“来了就好了,你爷爷走得安详,一点罪都没受。不哭了,到家去暖和暖和。”

原来小叔已经有点老去了,曾经刚强的腰弯了下去,性子也变得温顺起来。这一家人老了都变了性格。父亲老了才学会认真工作,才学会体贴关心老婆孩子,不像年轻时那样动不动发脾气。不会发脾气的人没个性,不会发脾气的领导没威信。所以他老忙,忙别的领导不爱忙的事。小叔老了学会惦念人,不那么小家子气了,听说我在爷爷坟里,急急忙忙跑来看我。我擦干泪水,看见那几个村民满意了,指指点点,叽叽咕咕,他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看到的东西,心满意足的散开各自回家了。

我坐小叔家炕头上,吃了一碗小婶子做的荞面凉粉。小婶子一个劲夸我有口福,她说本来年头上不打算做凉粉,前两天闲着没事干,就做了一点,现在明白了,这些凉粉原来是为我做的。我还在喝浆水,紫嫣扑腾腾吃完了两碗,放下碗,打了两个大大的饱嗝,说肚皮要胀破了。小婶子抹着眼泪欢笑。

擦了嘴,我说想去看看小荷,小叔坐炕头上吃烟,一脸无奈,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婶子已急切切拦挡。她那副急迫担忧的样子,好像我去见的不是人,而是什么奇怪可怕的动物。小婶子坐门槛上,嘴巴机关枪一样打出许多子弹,每一发都击中了我的伤痛。原来就在七月里,小荷知道自己没考上大学,蒙头睡了三天,不吃也不喝,急坏了她娘,颠簸着一双小脚,跑方神庙里又是烧香磕头又是许愿。回来跪炕头上给女儿说尽了好话,后来小荷人是起身了,却落下了不爱见人不爱跟人说话的毛病。就是在村子里在家里都要躲着人走道,一天里说不上十句话。八月份上学前那次,我回关山和爷爷告别,到她家里去,她却躲进牲口棚里藏着不见面,叫她娘跟我撒谎说去舅舅家了。

后来学校开学,她去报名复读,就越发刻苦用功,每天晚上都要学习到很晚,有时候甚至学习到夜半一两点,早上六点就又起床学习,这样的久了,身体渐渐吃不消,开始还只是恶心头疼,不想吃东西,人越来越瘦,她娘他哥起初以为是学习太过劳累,没往心里去,只劝她悠着点,别累坏了。渐渐的精神上开始不大对劲,整个人变得唠叨起来,说起话来就没个完没个了,却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头一句是“我一定能考上大学”,第二句是“他们能考上我也能考上”,紧接着第三局是“考上了我跟程寒雨就般配了”。同学们开始拿她当笑话看,有人故意逗她说:“人家程寒雨大学里谈女朋友了,早把你忘了。”她听了发一阵子呆,慢慢的当了真了,更加急,越发没日没夜的刻苦学习,连走路吃饭眼睛都往书上看。时间长了慢慢的就睡不着觉了,人劳乏的不行,就是无法入睡,半夜三更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会儿躺下一会儿起身满地下溜达。同宿舍的学生们不堪其扰,几个人团结起来去找老师,要求把她赶出宿舍。老师也担心,叫来他哥哥杨老师,说:“这孩子怕是神经出问题了,赶紧送医院查查吧。”乡医院跟父亲传出绯闻的那个女大夫又是做B超又是心理咨询,诊断结果是心理压力太大引起的间歇性神经衰弱。开了药回家去休养,药吃了几大包,刚能睡着觉,又惦记上学的事,她娘担心到学校再逗起病根,劝她好好养身子别作践自己,宽心说上不上大学没啥关系,天底下一层子人,没上大学的也能活得好好的。小荷听了不高兴,顶撞她娘说:“我不是为自己考大学,我就是要证明给人看,我配得上程寒雨。”她娘拗不过他,便随她去了。回到学校,再进教室两三天病又犯了,这次比上一次来得更加凶猛,这次她常常会无缘无故的大喊小叫,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有的时候,看见穿红衣服的女学生,她还会追着赶着撕扯殴打。老师这一次很坚决,叫她哥哥领回家去,说这样子已经不是上不上学的问题了,再不认真治疗她恐怕要疯掉了。杨老师带她去天水住院治疗,说是神经性臆想症,按照老家人们的说法,那就是疯了。现在已病得连她娘都不认识了,一天说两句话:上大学去,找程寒雨去。她娘看着心里难过,也大病了一场。

猛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狂躁,仿佛被禁锢的洪流终于找到了出口,顿时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我跳脚起身狂叫着喊道:“怎么会这样呢,老天爷真他娘的瞎眼了?我要去见她,我一定要去见见她。”

紫嫣急了,扑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轻声细语劝说道:“小荷姐住院时我和娘去看过,听大夫讲这种情况下,小荷姐的病最怕受刺激了,你这样冒冒失失进去,她看见了肯定激动,万一病情加重了那就是你害了她了。”

我颓然坐倒在地,这会的眼泪真的多啊,而且完全没有假装和演戏的成分。我哭小荷比哭爷爷更难过更伤心。我真他娘的不是东西,我……我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

小叔下炕过来,拉我起身,劝道:“大冬天的地下凉,小心渗着了。昨天我见着杨老师,听他说娃的病大有起色,别担心,会好起来的。这孩子,看不出还是个情义深的人呢。”紫嫣看我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笑道:“不像个男人。”

这话刺激了我,仔细想想,紫嫣、小叔都是为了我,也为了小荷尽快好起来,我便释然,虚脱似的爬上炕躺下,对紫嫣说:“那么,我写封信,你看着方便时交给她吧。”

紫嫣长嘘一口气,说道:“一对神经病。”

天色已晚,已经无法回城了,这晚我跟小叔睡,紫嫣跟小婶子和小叔的两个孩子睡。山里的冬夜有风,拍打在窗棂上,掀过麦草垛子,击打着方神庙里硕大的吊钟,“当当”的吵闹了一夜,连门口那只大黑狗都无法入睡。

小叔老了嘴也变碎了,睡下后,他唠唠叨叨说了他两个孩子学习的事,说了村子里许多事。我就知道了我的那个彩云姐姐已经结婚了,她嫁给了王虎子,可她还不到二十岁呀。王虎子就是那位曾经两次把爷爷关进生产队黑房子的王队长的儿子,当年我小学的同学,现在的煤矿工人。

小叔说:“彩云他爹要了三万块彩礼钱,一下子富了。”

是的,生活应该大大的改观一下,我想知道彩云快活么?

“呵呵。”小叔笑了,说道:“有钱花有肉吃,衣服新新的,吃得白白胖胖的,生活好起来了还有啥不快活的。”

但愿吧!

我听见大风在关山上哭泣。

大风会流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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