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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意外收获（第1页）

李臻她们家不是四合院，我空欢喜一场。

那个小院子是李臻爸爸一个维族同事的家。她家在那四合院的后面，车子过那边还要绕一个大圈，车费要高出两三块钱的，从那四合院旁边一条细小的甬道走进去，也能到他们家，还省了几块钱，李臻爸爸妈妈过日子精打细算。一时几个人凑一起，从甬道穿过，那甬道尽头地势又豁然开朗，前面有一大块空地，围起来做成花园子，花儿绽放，吸引得蜂儿们放肆的嗡嗡叫，花园中还有一些树木，我扫一眼，花草树木叫出名字的不多，只是闻着香气浓艳。那花园子前面是一所中学，学校家属楼和教学楼相隔一堵墙，学校也已放假，冷冷清清的。后面是一个小小的市场，这时节，新疆水果大都成熟，葡萄哈密瓜惹人嘴馋，涎水欲滴。市场门口一个维族人烤制什么，大夏天的，穿得整齐，难道他们不热吗？可惜那市场卫生条件不怎么好，垃圾堆得到处都是，蚊蝇到处乱飞，这可跟李臻洁净亮丽的形象不符，她那么漂亮的一个人，不该住这么一个地方。我想，这里大概是被遗忘的角落吧，绕过花园子那边，看着马路宽阔敞亮，马路边树木参天，绿荫如雾，车辆行人较西京大学附近少多了，偶尔看见几个，一副懒洋洋模样，不急不燥，悠闲自然，也很少听见汽车的鸣笛声。

一时进了李臻她们家，她家房子大的很，是上下一体的复式楼。放下行李，李臻已娇声细气的喊着去洗澡，叫我先到沙发里休息。她爸爸又转身出门去了。我希望他是买好吃的去了。她妈妈忙着收拾屋子，楼上楼下的来回跑，手里总是抱着东西，一会儿站在二楼楼梯口喊我，我上去，她领我进了一间小屋子，里面床铺，桌子柜子一应俱全。她说：“小程，你就住这间屋子。”我说好的，下去拿了行李上来，她又到隔壁房间收拾去了。这让我心里高兴，我知道，隔壁那间屋子住的一定是李臻。

半日光景，李臻才洗澡出来，喊我去洗，我前脚才进去，她后脚跟着进来，手里捧着我洗澡的用具。她看着我，傻傻的笑，我捧住她那白细溜光的脸，亲了一口，笑着问她笑什么，她羞羞怯怯脸上一红，小声说道：“我妈妈很喜欢你。”

呵呵，有点意思。

洗完澡，休息了一会儿，时间已到一点多了，李臻爸爸还没回来，她妈妈熬了一锅粥。我向来不喜欢喝稀饭，我喜欢吃干饭，但那天我真的喝了两碗稀饭。那稀饭既不是街上买的八宝粥，也不是寻常的米汤，李臻妈妈说那是江南人最爱喝的小粥，喝了强肾健体，延年益寿。呵呵，延年益寿还不考虑，强肾健体？那就喝两碗吧。我两碗喝完了，那一对母女一人一碗还剩一半。李臻妈妈“呵呵”笑，李臻秀眉一展，笑着蹦出几个字：“猪一样。”她妈妈笑道：“小程吃饭看着就香，这屋里好久没人这么吃饭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怪我吃多了吗？后来我问李臻，李臻说她爷爷在世时，吃起饭来既快又肚量大，完全不像个南方人，她妈妈孝顺，经常想起爷爷，看见谁走路像爷爷就念叨，看见谁吃饭像爷爷也要念叨，等等吧。原来如此。

吃完了强肾健体的稀饭，上楼睡觉。

隔壁房间果然住的是李臻。

乌鲁木齐的日常生活跟内地不大一样。首先一点是作息时间不一致，这边用的是东六区时间，他们叫乌鲁木齐时间，比如说那天晚上，到了七点多，李臻爸爸回来了，抱着一摞书稿趴客厅餐桌上审阅，她妈妈坐电视机前为一个电视剧落泪，一家人没做饭的意思。我却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找吃的。悄悄问李臻，她“哎哟”叫了一声，说忘了告诉我，乌鲁木齐时间比北京时间晚两小时，上班下班、吃饭睡觉顺延着推迟两小时。我的天啊，我惊叫起来，小声抱怨，早一点告诉我嘛，我自己先垫补点东西压压饿气。看我饿得腿软头晕，李臻给了我一个深深的吻，说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还以为你知道呢。”说罢她一个转身，出门去了，一会儿工夫，也就五六分钟吧，她回来了，满脸汗珠子，手里捏着一个锅盔不是锅盔，饼子不是饼子的东西递给我，说道：“先吃几口，压压饿，我这就去催妈妈做饭。”我拿起那东西，左看右看，看不明白，疑惑问道：“这是什么呀？这东西可能吃么？”她“噗嗤”一笑，说道：“这叫馕，这是新疆这地方才有的食物，是维族特色小吃，跟新疆烤羊肉串一样有名，你尝尝，很好吃的。”

我吃了几口，果然好吃，咸咸的，还有松香的味道。

肚子问题解决了，我站窗口前欣赏起乌鲁木齐这座充满异域风情的现代化城市。大概是脑子里先入为主吧，我总觉得这座城市到处透着异样的色彩，就连那马路边、土丘上的花草树木，蝴蝶鸟雀，甚至天空中飘过的云朵都是那么的神秘兮兮。李臻脸斜靠在我肩膀上，默默看一朵火烧云慢慢消失在夕阳里。我问李臻，她家这里是什么方位，是城东还是城西。李臻说她家在乌鲁木齐市靠西一点，也就是以前的老满城区一带，因为历史原因，这地方倒是汉族人多，维族哈萨克族人少。这样的概念她其实不用告诉我的，我的地理概念很差的，告诉了也不理解，不过来时车上看见路过一个地方，好像是新疆博物馆，我记住它就行了。

过了八点，才到开饭的时间，此刻我方就明白正午那会儿，李臻爸爸为什么出去那么久，学校可是放假了的，他不是去单位，而是出去给他的一些亲戚邻居、好友知己们通知：姑娘带男朋友回家了，邀请大家晚上来家里坐坐。

李臻妈妈哭着鼻子开门迎接几位朋友进来，电视剧把她弄得伤心不已，眼泪汪汪，我想笑，刚张开嘴巴，李臻忙一块馕塞我嘴里，又轻轻摇了摇头，我便赶紧闭上嘴巴，那块馕险些噎着我了。有女人的地方，总有热闹的事，总有说不完的话，女人们一进门就冲着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时又嘻嘻哈哈的欢笑，好像看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就局促不安起来，准备逃走，李臻妈妈却喊我过去，站在一群女人面前，一个一个指着介绍给我，这位是张阿姨，那位是李阿姨，这位是王阿姨，那位是单阿姨，如此等等，介绍一圈，我只记住了张王李赵，脑袋晕乎起来。女人们有的抿嘴窃笑，有的斜着眼睛上下乱瞅，这个说这孩子眼睛大大的好看，那个说要是个头再高一点就更好了，叽叽喳喳又闹一阵，我已满脸是汗，她们更放肆的笑了一阵，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进了厨房，开始收拾东西做晚饭。男人们也来了四五位，不过只是跟我打声招呼，问几句什么地方人，学习如何，便算完成了任务，凑一起说笑去了。客厅里收拾下桌椅凳子，不到半个小时，几样凉菜先端上桌。后到的两位客人，或是李臻家亲戚吧，手里提着电视上看见过的那种木器食盒，打开食盒，一碟碟往桌上摆，有手抓羊肉，有烤羊肘把子，有胡辣羊蹄，有羊杂百味汤，自然有新疆烤羊肉串。我的老天爷，简直是羊肉大全嘛。厨房里有人喊着要露一手，油烟的味道飘到了客厅。李臻爸爸妈妈坐这边陪客人，没有进厨房。一会儿上了几样素菜，有清炒油麦菜，炒青笋，炒百合，三色清炒，齐齐摆了一桌。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们几家亲戚朋友之间不成文的约定，谁家来了尊贵客人，荤食亲戚朋友去酒店买，素菜家里现做，谁的技术好谁上锅，大家凑一起热闹一天。这真是个好办法，应该引进到我们家去，下次给母亲写信时讲一讲，她一定会采纳的，因为她老人家嫌做饭洗锅麻烦。

我偷偷数了数，今天来了十一位亲戚朋友，李臻家餐桌小一点，哪里坐得下，只好在茶几那边另摆上几样菜，李臻妈妈，还有两个女的坐沙发上，我和李臻坐小凳子围着茶几吃。我刚还犯愁怎么吃下这顿饭，我最怕和陌生人吃饭喝酒的，这下好了。那边餐桌上开始喝酒，我们这边几个女人唠唠叨叨扯起了闲话。我三块羊肉下了肚，乌鲁木齐手抓羊肉就是好吃。

一会儿，大概喝了三四杯酒之后，各位亲戚朋友纷纷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排队似的走到我和李臻面前，一人手中塞一个红包，都对李臻说：“小玲，祝贺你呀，男朋友长得既帅气又有才华。抓紧毕业了结婚，叔叔阿姨们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有的女人却说：“乖女，好福气。看住了，男孩子长得帅了都花心。”对我不用客气，硬邦邦说道：“我们小玲聪明伶俐，又漂亮，你小子好福气。”有的说道：“对她好一点，否则叔叔阿姨不答应。”我一个劲点头，脸红得比桌上红酒色调还深，竟不知如何回答他们的好心，这红包拿还是不拿？我偷偷瞅一眼李臻，她显得落落大方，来者不拒，一面感谢“叔叔阿姨关心”，一面拿过红包，一会儿手中厚厚一摞。我只好也先拿着再说。

我眼前这两位阿姨，我看着就想起了金庸小说里的人物，“胖尊者”和“瘦尊者”。这两位阿姨，一个又高又胖，一个又小又瘦。又高又胖的特别能吃，肥腻腻的手抓羊肉，一块接着一块往嘴里塞，一会儿满嘴满下巴都是油，满是油腻子的手指伸进盘子里，捏起一瓣蒜，丢进嘴里，脆脆的嚼着。她那吃相，叫我没了食欲。那位瘦小的截然相反，捡着素菜吃，还是那种一小根一小块的精心细致的挑拣好了才吃，我看着就着急。李臻发现我盯着这两位阿姨看，忍不住笑了，瞪我一眼，妩媚尽在眼底。

我是看饱了，早想离开这里，只是担心这些叔叔阿姨们说没礼貌，强忍着坐着，等到李臻吃饱了，起身对大家说道：“叔叔阿姨慢慢吃，我和寒雨出去转会儿，他从未来过乌鲁木齐呢。”

于是，十几个人齐声说道：“去吧去吧，到二道桥看看，不到二道桥，等于没到乌鲁木齐。”

“路上小心点。”

“早点回来。”这是她妈妈说的。

我跟着李臻，两个人逃也似的溜出家门，出了家属院铁栅栏大拱门，刺目的阳光让我很响亮的打了两三个喷嚏，扭头看李臻，她已躲到树荫里，白色长裙更显婀娜，齐肩秀发愈发精神，真个是翩若惊鸿，灿如仙子。一时看着呆了，竟呆在阳光下晒，李臻脸上一红，笑道：“傻子，还不躲进来，你烤白薯呢？”我笑着跑进树荫下，伸手握住李臻的双手，眼睛不眨的盯着她看，口中喃喃细语：“你是天山来客吗？你是雪山仙子吗？你为什么来到这凡俗红尘？”李臻先是一怔，又“咯咯”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斜倚在我的肩头，竟哭了起来，两只手一前一后，擂鼓似的敲打在我的背上胸膛上，她打疼我了，但我无怨无悔，无话可说，只能任凭她捶打。渐渐的她止住哭，轻轻依偎在我胸前低喘，惹得两个过路的年轻人过去了回头张望。他们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小子，欺负她了。

我抽出纸巾，替李臻擦了泪痕，小声说道：“看吧，眼睛红了吧，再不准哭，再哭就不好看了。”

李臻说道：“不好看就不要看，谁稀罕你看？”

我一时手足无措，劝不是不劝也不是，只好傻傻的站在她身边，安静的陪着她。好一阵子，她方破涕一笑，说道：“走吧，看你那傻样儿，我都哭成泪人了，你就不知道劝一劝。”我还是傻傻的笑。她脸色渐渐多云转晴，这时她拉起我的手，向马路那边跑过去。绕过花园子，走过一条宽阔的马路，太阳把一抹灿烂的霞光留在了天际之上，此时此景，我心头萌动起淡淡的愁绪伤情，我攥住李臻的手，反过来拉着她走，两个人一起徜徉在天地之间，两个人虽口中不说，却分明感觉到，彼此深深的、深深的眷恋着对方，就如鸟儿眷恋着青天，彩虹眷恋着云朵。

我小心问李臻：“好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