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死徐胤的关键也许就是这桩案子,可破这桩案子的前提却是需要足够多的线索和足够强的实力,但眼下她们太弱了,并且还连死者的身份来历都全然不知。
现在她唯一能掌握的,只有那把匕首。
梁宁当时之所以会跟徐胤谈及此事,一则是出于信任,二则是事发之地离徐家近,她得提醒他注意安全。
而根据之后来问梁宁要匕首的只有徐胤而无他人,可以断定徐胤并没有将此事泄露出去。
他不泄露,自然是有他的考虑,而对梁宁下杀手,除了他想撇下梁家另攀高枝之外,只怕还有灭口的原因在内。
毕竟,他们找匕首,是为了防止秘密败露,直接把她这个目击者杀了,不更是一了百了吗?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还有个傅夫人也看到了,也亏得她当时不愿连累傅夫人,而对徐胤隐下了这一段。
如此看来,徐胤当下突然对梁宁痛下杀手,倒未必是早就挑好了那一天下手。
倒有可能是匕首背后的人或者事,推动他最终走向了这一步。
而帮助他在白鹤寺布局杀人,并且事后还能骗过大理寺以及梁家的,肯定也与这匕首主人有关了。
可惜那日乍然醒来,又突逢傅柔谋害傅真,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要去废墟里寻找匕首是否还在——
“太太,大厨房那边李婶儿来回话。”
这时丫鬟隔着门帘通报起来。
傅真闻声看了一眼傅夫人,起身下榻:“我吃饱了,母亲您忙。”
到了门下她蓦然又停住,回头看着目光一直粘连在她身上的傅夫人,走回来伏到她怀里:“我的身体发肤,皆是母亲十月怀胎以血肉养就。您的恩情已经刻在我的骨肉灵魂里,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说完她直起身,行了一礼后才走出去。
傅夫人盘腿坐于榻上,透过开启的窗口,看傅真腰板儿挺得笔直地出门,下廊,再出院子。
她的双臂与怀抱里还留有少女的余温。
听到下人禀事便果断下榻回避,行礼时四平八稳大方又端庄,走路时骄傲得像是一只小孔雀,办起事来又自信得像是一匹毫不惧风浪的小马驹儿。
这是傅夫人做梦都希望傅真呈现出来的样子,却不是过去十五年里的傅真该有的样子。
她手扶着窗棱,眼眶里滚落两行泪。
渐渐的,无声哭泣变成了低声的呜咽,至末了又变成了深陷于袍服之中的号啕。
她抱紧双臂,似乎不肯让那抹余温散去。
闻声进来的金珠默然地望着烛光下抖动着双肩的她,良久才将手掌轻轻地覆在她肩头上。
窗外的夜色,不觉重了。
人世间悲欢,放在时光长河里也不过是一页页书,翻过去就成了过去的篇章。
傅真走在安静庑廊下,看着顶上廊下将她的影子投成了一根竹竿。
过去从这里无数次经过的都是这具身体,她脑海里也有过去十几年里亲历的所有事,她不是傅真,谁是呢?
……
傅筠回了府,先去了趟荣福堂。
日前被傅真摆了一道,傅老夫人气得心窝子疼,但儿媳妇孙女没一个搭理她的,打发人去正院送讯,反倒被傅夫人一顿斥骂,说了些“为母不慈何怪为媳不孝”之类的屁话,下人们不信邪,驳了傅夫人的话,倒还被金珠给赶了出来。
傅老夫人这一来就更气了。
当着傅筠的面说了许多傅夫人母女的坏话,傅筠原本因为徐胤那边的苛责翻篇了,对傅真的怒恨少去了些许。
听得傅老夫人这么一说,他不由把之前挨过了傅真两回打的事也想了起来,便觉得即使傅真给他出了个主意也不值得什么,如何能抵消得掉之前她的狂妄呢?
再加之今日在街头被杜谡当众下了那么大脸,到如今还羞愤难当。
一会儿恨着当初宁老爷子什么眼光,竟然给他们傅家定了这么一门势利的亲事,一会儿又觉得杜家委实太过份,不来提亲就算了,居然还连他这个有着多年婚约的亲家也不认得!还不如不要!
再一会儿回想起先前梁郴被人那般追捧的样子,又止不住地艳羡与感慨,为何他却未能投个好胎,这辈子也成为个达官显贵呢?
这么一回想起与杜家的婚事,他又舍不得放手了!
看我不打死你!
到了饭点柳氏着人来催,他便闷闷地入了柳氏院中。
透过窗户见柳氏跟傅柔正在说话,自己一进去,二人便散开不说了。当下有些生气:“你们嘀嘀咕咕做什么?”
柳氏忙赔笑上前:“不过是说些娘儿们闲话,哪是什么嘀嘀咕咕?——老爷今儿这是遇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火气?莫非是徐侍郎那边还行不通?”
说着她递眼色让傅柔退下,顺手端了盏晾好的给傅筠,又坐在小杌子上给他捶起了腿,侍候人的活儿一路做下来得心应手,傅筠脸色果然见好了。
“徐侍郎那边倒无妨了。却是我方才路遇了杜三老爷。”傅筠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
柳氏立时怔住:“杜三老爷?他说什么了?”
“就是什么都没说,我这才郁闷啊。”傅筠懒懒说着,便把先前街头之事从细说了。而后道:“我估摸着这婚事,怕是悬。”
自打宁老爷子过世,这桩婚事的主动权就到了杜家手上,杜家不愿提起这事,他傅家总不能上赶着去吧?就今日街头那般,便是他傅筠再低微也丢不起那人了。他好歹也是个进士出身呢!
但杜家不提亲,他着实也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