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他说,“这人是有备而来,发现自己暴露就服毒自杀了。”
冉媛从地上爬起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黎溯和叶轻舟身下那片越来越大的血泊。
“黎溯!”
“黎溯!”
黎溯对那些焦急的呼唤毫无反应,他就这么保持着那个护住叶轻舟的姿势,陷入了昏迷。
汇福大楼所处的地方属于古溪区,鉴于古溪分局现在情况特殊,加之案情重大性质恶劣,所以经市里领导决议,案子被直接交由奕城市局负责。
呵,指望屎壳郎说搓粪球有罪,可能吗?
消息传来的时候黎溯刚刚被推进抢救室,叶轻舟这会儿懒得搭理案子,一心只悬在黎溯身上,倒是宋美辰突然想起什么,扯过叶轻舟揉捏了一通后疑惑地问:“你不是中弹了吗?怎么还全须全尾的?”
叶轻舟这会儿才想起来关心一下自己——确实奇怪啊,当时她明明感觉到自己被子弹的冲击力打了个趔趄,怎么现在反手摸摸后肩,不仅肩膀没受伤,连衣服都没破?
那人是打了个空气炮吗?
只有冉媛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们母女。
叶轻舟到底是从小混公安局的,种种疑问交织在一起,她很快就抓住了症结所在,不禁又仔仔细细地摸起那件冲锋衣,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
“叶老师,”冉媛见她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她凄楚一笑,“你发现了吧,这不是普通的衣服。”
叶轻舟惊疑不定地问:“这难道是……”
冉媛怅怅地点头:“防弹软甲。”
“这件衣服是我姐姐私藏的,总共只有这一件。当年她出任务之前,特地把这件衣服存放在我那,跟我说,如果有一天黎溯来跟我要这件衣服,让我一定要尽力保护黎溯的安全。叶老师,我没读过什么书,脑子不灵光,自己也没主意,这一辈子我就只听我姐一个人的话。后来,在我姐姐去世后很久很久,我才明白原来黎溯来要这件衣服就代表着他准备接替我姐姐和那些人决一死战了,我以为这是黎溯要拿来给自己防身用的,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件衣服竟然一直穿在你的身上。
“你问我们是怎么找到你俩的,就是因为这件衣服啊!叶老师,你有没有觉得这衣服穿起来有点闷闷的不透气?因为它用的面料都是防水材料,为了保护里面藏着的电子定位设备。我手机可以实时监控这件衣服的位置,每次黎溯不在我眼前,我就靠这个‘跟’着他。今天幸好你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然……”
不然,所有人都被这衣服引着去找叶轻舟,黎溯现在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叶老师,案子的事,无论姐姐还是黎溯都不怎么跟我提,当然,他们说了,我也未必能听得明白。我不知道黎溯走到今天这步背后都干了些啥,可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搞得你后来再也不来看他。可是你知道吗,你最后一次离开医院的时候,黎溯哭的吐了血,差一点点就抢救不回来了,他住院的时候天天看你的照片,天天跟我说你对他有多好,他一直在我店里存着一瓶药油,还把唯一一件防弹衣让给你穿……这孩子是真心对你,这个不骗人的!叶老师,我家小宝犯了错,我不好意思觍着脸让你不要去怪他,可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他把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叶轻舟呆呆地看着她,傻了一样。
宋美辰知道现在是当妈的该上场的时候了,连忙上前挎住冉媛的胳膊打起圆场:“哎呀妹子你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多见外?你没听这俩孩子都男朋友女朋友的叫上了嘛,小两口闹点别扭那也是常事,架是越吵越黏糊,咱老婆子操那份心干啥?再说了,你瞅我闺女那傻样,早被你家黎溯吃得死死的了,还有跑?你拿机关枪对着她突突也轰不走啦!”
冉媛成功被宋美辰逗笑,两个老姐妹就闪到一边去推心置腹地聊起来。叶轻舟傻呆呆地杵在走廊中间,两眼直勾勾盯着抢救室的大门,心里只反反复复跳着同一个念头: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等到抢救室的大门终于打开,叶轻舟已经站得腿都不会打弯儿了,一步没迈明白差点一个跪拜磕在人家鞋面上:“医生,怎么样了,黎溯没事吧,他为什么又流鼻血了啊?”
耿医生听她这么问有点意外,又瞥到她身后冉媛不落痕迹地使了个眼色,顿时明白这小姑娘还不知道黎溯的病情,也还不可以知道黎溯的病情,于是他表情诚心诚意、内容半真半假地编起了瞎话:“黎溯之前遭到绑架,被绑匪用烈性酒灌鼻造成了黏膜损伤,而且冬天气候干燥本来也容易流鼻血。等下我开一支海盐水喷雾给他。”
叶轻舟一听赶忙伸出两个指头在医生眼前抽筋似的摇晃:“两支两支!我这里备多一个省得他出门忘记带!”
宋美辰在后面偷偷对冉媛笑语:“我这丫头平常心粗得跟桥墩子似的,居然也开始知道疼人了。”
冉媛听出宋美辰也还不知道黎溯的病情,便也只是笑笑敷衍过去,没再说话。
惊心动魄地忙活了一整天,等消停下来外面早已经黑透了。奕城市局派了人来守着医院这边,好巧不巧的又有那个扑克脸的金玉蕊。叶轻舟现在知道了当初二中连环杀人案里通风报信的就是她,反正他们红黑双方已经势同水火,就差直接面对面互扇嘴巴子了,跟黎成岳都不用再装跟这女的就更没必要客气,所以叶轻舟看见她就毫不避讳地给了她一记眼刀,心想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耍活,老娘迟早有一天把你单挑了!
暗杀不成,现在全市各部门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们几个受害者,黎成岳要是这节骨眼上还敢嘚瑟,那出了什么事保不齐他自己也得喝上一壶。警报暂时解除,宋美辰跟着冉媛去了理发店休息,叶轻舟在医院陪床,为了稳妥起见,昕阳市局那边还悄悄加派了几个人来,两边守着。
黎溯还没醒。每次失血过多他脸色总是很不好看,叶轻舟心里难受,忍不住去牵他的手。这时她发现黎溯手背上有一块崭新的烫伤,很明显是烟头烫出来的,不用说,肯定是他去找黎成岳的时候又被那老狗虐待了。
她跟护士要了点烫伤药膏来仔仔细细给他抹在伤处,看着那块烫伤她不免又想起这两年里他吃过的那些苦,尤其是被抓进唐宫这一次,受的伤到现在都没好全。那时候她生着他的气,不愿意细想这些事情,可现在她是不敢细想,稍稍开个头她就已经心疼得眼泪打转了。
不行不行,太婆婆妈妈了,太不叶轻舟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哭天抹泪的,黎溯现在睡着,我应该想案情才对——爸爸那边现在情况相对乐观,昕阳市局上下也不是吃素的,身上的警徽都是一样的分量,谁又能降住了谁呢?麻烦的是郑潇这边。用胶囊延缓毒药发作,快则一个小时慢则三四个小时,要是有人能给郑潇做不在场证明还好,可我偏偏那时候猪瘾犯了在审讯室里睡着了。黎成岳不是蠢货,既然摆明了要陷害郑潇,那他的手段肯定不止让人在古溪分局毒死焦栋梁这么简单,总要留下点什么直指郑潇的证据才行。没用完的毒药和空胶囊?制药的器械?放在哪儿,他家,还是办公室?可是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去这些地方查看,肯定会被直接打成共犯的。话说回来,连湘和樊如可行动自由,哄她们两个神不知鬼不觉地吃下毒药不算难事,可身在牢狱的焦栋梁又是以什么方式服毒的?混在饭里会被嚼碎,投在水里也不现实,最大的可能恐怕是焦栋梁本身就有什么慢性疾病需要长期服药,而歹人看准了今天,提前把药掉包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能把矛头指向郑潇的证据,又会是什么?
正琢磨着,卓豪推门进来,没说话,只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叶轻舟拿过来看了一眼号码,不认识,说了声“喂”,那边是个男人,叶轻舟对这声音半生不熟,反而对方热情得像她半个爹。
“可找着你了!小舟啊,我也真是服了你,奕城这边出事,你竟然想不起来我这个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