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里只剩下了李澄明秦徽柔二人。秦徽柔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虽然她和李澄明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却仿若隔了半辈子。她举起手缓缓抚摸着李澄明的脸庞,潸然泪下。“我的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李澄明将她搀坐在贵妃榻上,略显疏离地说道:“母妃身体有痒,还是要控制些自个儿的情绪。”一席话将秦徽柔说得更加难过,一时竟喘不过气来。
李澄明慌忙向前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张了张嘴,终是忍不住宽慰道:“母妃,昨日之事已不可追。您要顾好当下,先养好身体,万事才有可能。”
“本宫,母妃受奸人蒙蔽十几年,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李澄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极少在人前失态的一国之母,虽然他比她早一步知道二人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能和她的悲伤相通。
幼年时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惨不忍睹的伤害,他不知道有多少是在她的默认下进行的。而这十几年间,他也从未从她的身上得到过任何庇护。
“我如今过的还不错。前不久成了亲……”
“你的眼睛,眼睛……”秦徽柔勉强支撑起身体,去触碰李澄明的眼睛,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秦徽柔捶足顿胸,“我糊涂啊,糊涂——”
李澄明想说自己的眼疾是朱颜治好的。谁知他刚提到朱颜的名字,皇后便激动地说道:“对,朱颜!沈府那个流浪在外十几年的庶女,怎配的上我儿尊贵的身份。”
李澄明一双眸子暗了下来:“母妃,我与王妃心意相通,两情相悦。不管儿臣是哪一种身份,必会对王妃不离不弃。”
“此事不急,我们从长计议。”秦徽柔打算后退一步。
“此事不必再议。”李澄明表明自己的态度。秦徽柔神色一凛,此事看来要从沈朱颜那里下手了。她敷衍道,“好,不提,不提。”
乾徵殿。李乾猛地咳出一口黑色的血来。宋承元神色大惊,低呼道:“万岁爷!”李乾摆了摆手,宽慰他说:“不必惊慌。”顿了顿,他有气无力地问道:“皇后和笪儿,可是相认了?”
宋承元垂眸,答道:“回万岁爷,应是相认了。”李乾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说道:“朕知你这老奴要说什么。”
宋承元苦笑,吩咐人将痰盂撤下,又为皇帝奉了茶水。李乾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便示意他拿走。
“朕隐忍多年,放着陈贵妃不动,因朕深知牵一发动全身的道理。再者,朕也要看笪儿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领做到这个位置。”
宋承元叹气道:“万岁爷用心良苦,希望晋王殿下能懂。”
翌日,自成亲起从未召见过朱颜的太后突然宣人召见。朱颜换了秦皇后差人送来的宫装,任侍女给自己打扮一番后去见了那位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太后。
慈安宫。刘太后端坐在金丝檀木贵妃榻上,手里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朱颜敛步来到刘太后的侧前下拜,轻声道:“皇祖母,阿颜幼时流落民间,生长于山野,不知后宫礼数,还忘祖母赎罪。”
刘太后手里转动的佛珠停了下来。她指了指身侧的位置,说道:“做到予这边来。”
朱颜趁机飞快地打量她一眼:慈眉善目,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
“吃点心。予这里的点心一向总是被后宫里那些晚辈们总是惦记的。你这丫头尝尝看,喜不喜欢?”
朱颜尝了一块桂花酥,砸吧砸吧嘴说道:“是很好吃。”
刘太后又将身侧的茶水往她那边推了推,说道:“喝茶!”
朱颜也不推迟,端了茶杯就喝。刘太后大笑。朱颜怔怔地望着她。“祖母——”
刘太后摆摆手:“你继续吃。予是觉得你这丫头灵动活泼,前阵子你和晋王成亲,予因身子不爽利便没有见你们。你这小丫头不会怪予吧?”
朱颜连连摇头。她怎么敢说“怪”一字?刘太后拉过她的手亲切地问长问短,又频频将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
“祖母,阿颜还小,这两年还没打算要孩子。”朱颜羞赧地低下头说道。刘太后瞬间冷下脸来,片刻后又恢复慈爱的目光。
“你这丫头,可知这宫里,马上要变天了。”
朱颜一脸懵懂地望着她。刘太后说的变天,怕是李澄明是嫡子的身份要公布于天下了吧?也就意味着,和李澄明势均力敌的宋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刘太后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免开口劝道:“小丫头,在后宫,母凭子贵是最有用的法子。你要趁着那小子身边眼下只有你一个,抓紧时间要个孩子,最好是个男娃……”
朱颜离开慈安宫的时候浑浑噩噩的。她抬头望着苍穹,低下头的时候,看到李澄明在不远处等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很近,可她突然觉得,就这几步的距离,已经把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
变局
在对上李澄明视线的那一瞬,朱颜很快低下头来,在心里默念道:“不慌不慌,太阳落了有月光。”可如果李澄明是她的太阳,那她的月光呢?谁是她的月光?朱颜忍不住又颓丧起来。但到了李澄明面前,她又恢复成一副混不吝顽皮模样了。
“刚才在皇祖母那里吃了很多点心,肚子都快撑爆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夸张地说。
李澄明将她方才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旦放到明面上,各方势力对她的冲击势必不小。
他站到朱颜身侧,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又似在做保证:“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因任何理由弃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