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大小七八个姊妹,甚少有人敢如阿颜那般,开心了攀着兄长的脖子转圈,伤心了一头扎进兄长的,怀里,哭个痛快。
而我们,自小,却连兄长的手都不曾,也不敢牵过。”沈卿云重新抬起头时,已是泪眼盈盈。她本就生的娴静美丽,此刻眼睛上沾了泪意,教人看了更是我见犹怜。沈廷抬了抬手,终于还是落下。不知为何,他跟朱颜一见如故,关系竟是比这些有血亲的姊妹兄弟还要亲密。
“卿云,你不必艳羡他人。你和一众姊妹,自小有父疼母爱。阿颜却一无所有,颠沛流离十几载。兄长对你们的爱护都是一样的。若真要说兄长对阿颜不同,大概也是因阿颜与你们不同。
她从未想着从兄长这里得到什么,所以和兄长相处时心思澄澈、透亮,自然也随意不拘。但这也是她从小生活在山野间养成的性格使然。你看笼子里的画眉,与山野间的鸟儿,自然是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其他自然也便不同。
卿云,你只顾羡慕阿颜的活脱。却不知,阿颜也在羡慕你的矜持端庄。”
沈廷一番话说的沈卿云呜咽起来。“兄长,今日,我,我鼓足勇气,将,将姊妹们的心里话说,说与你听,不是听你说教的。”
沈廷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严厉,态度过于严肃。尴尬地站了起来,温和了语气说道:“兄长今日说话着急了些。你莫怪。好生歇着吧!”
沈卿云将头埋在被子里,闷声说道:“我,我不会怪兄长的。”
从沈卿云院子出来的时候,沈廷的心情有些沉重。也没有心思去看朱颜了。殊不知朱颜此时正陷入梦魇之中。
还是数月前的那个梦。梅淮卿一身红衣,红眸银发,嚣张地立于一座寺院的山门口半空中,挑衅着一众僧人说道:“区区蝼蚁,也配来教本座什么是规矩天道?”
僧众之首,一位方丈模样的老者缓缓转动手中的佛珠,念起梵语:“……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梅淮卿眼中杀意抖起,手掌慢慢收拢,一团黑雾朝蓦地朝僧众袭去。
“梅淮卿,不要——”朱颜看到自己突然出现在画面里,堪堪挡在僧众面前,将那团黑雾尽数吸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下来。朱颜看到自己仰面躺在地上,已修成人形的器灵苍苍抱着自己软绵绵的身体哭的撕心裂肺。
不远处,祝辞与沈廷携手走来。只见祝辞在自己的身体上方施了一个法术,朱颜看到一缕白色透明的丝线一样的东西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慢慢与祝辞的身体融为一体。
“不要——不要——”
朱颜惊惧地大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主子——主子——,您醒醒——醒醒——”青禾看睡梦的朱颜突然浑身抽搐,吓了一大跳。奈何无论她怎么喊朱颜都不肯醒来。宝璐见状则一溜烟跑的没影儿了。
见了沈廷,宝璐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大公子,小姐,梦,梦魇……”
宝璐话还没说完,一抬头已经不见了大公子人影。沈廷突然出现在青禾身后的时候,将青禾吓了个半死。“沈,沈公子。”
“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候着吧!”
青禾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沈廷在朱颜身侧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仙力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朱颜攒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片刻后,朱颜倏地睁开双眼,直直地对上沈廷凝视着她的目光。
“你醒了。”沈廷不着痕迹地松开握着她的手,状似无意地问道:“宝璐说你做了噩梦……”
“我,我梦到自己被一个熟人给杀了。然后还看到祝辞,她,她从我身体里抽出一些透明的东西……”想到方才梦中所见,朱颜依旧心有余悸。
沈廷的表情凝重起来,只是一瞬间便又恢复正常。“阿颜,你放心,祝辞不会伤你的。”
改嫁
朱颜翻身坐起,双手紧紧地攥住沈廷的手腕,眸子如星星般亮晶晶,盯着他问道:“哥,如果有一天,我和祝辞嫂子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
沈廷忽地笑了,将手抽出来,宠溺地戳了戳她的鼻尖,说道:“臭丫头,你整天胡思乱想,何异杞人忧天?”
朱颜不满地小声嘟哝着:“我才不是杞人忧天呢!”沈廷起身,“快些穿好衣服,别受了凉。”
沈卿云和离的事拖了一个月,总算处理干净了。就算和离,沈卿云仍旧是丞相府的嫡女,再加上他们家还有一个庶女是太子妃。因此依然有看中他们家权势的人陆陆续续托了官媒前来提亲。
又过了半月,沈卿云突然觉得恶心不适,陈婷悄悄找人把脉,这才知自己的女儿竟然有了身孕。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劈在陈婷头上,她险些晕厥过去。
倒是沈卿云异常冷静。“这些日子,齐家的人可有来过?”吕英瞥了一眼主母,低声说道:“回小姐的话,齐公子每次休沐都会过来,在,在您的院中站一会。说,说等小姐您同意了,就立即让家里头上门提亲。”沈卿云看眼忧心忡忡的母亲,思忖片刻后说:“他下次再来,你便说我同意了。”
元宵节前夕,丞相府的嫡女改嫁,对方是礼部尚书之子齐昀。十里红妆,浩浩荡荡。沈卿云将养了数月,又因身孕饮食上更加精细,身体竟比以前圆润半圈,衬得整个人更加精神焕发了些。成亲这日,她穿了一身绛红色婚服,头戴点翠首饰,芊芊素手被齐昀牵着,烟色媚行,在一众宾客的哄闹声中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