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莫愁既疲惫,又跟尤氏这个婆婆没什么感情,见了面,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再者,昨夜主仆们已经议定,自己将称病。既然病了,起不来床也很自然。
李莫愁是个很能审时度事,眼下尤氏敌友不明,还是静观其变了好了。
李莫愁微微额首,示意瑞珠见机行事。自己依就躺下,闭眸假寐,心里却是聚集最后一丝气力,反复思忖,昨夜布置有无遗漏,如何补救。
瑞珠安抚了可卿,回头低声吩咐宝珠:你在这里伺候奶奶,我去迎一迎太太去!
却说尤氏到了上房厅房,却不见可卿出迎,心里越发忐忑起来。
须知可卿平素最为柔顺守礼,每逢尤氏来时,都会亲率丫头婆子至院门迎接。
今日纵然受了惊吓,怎么连房门也不出了,难不成真是出了大事不成?
尤氏心里无来由一阵慌神。
尤氏正在拧眉思忖,瑞珠一掀帘子出来了,见了尤氏,忙着肃身行礼:婢子请安来迟了,还望太太赎罪。
尤氏心里着急,哪里计较这些,伸手一抬:快些起来,什么时候还论这个虚礼儿?
及至瞧见瑞珠发红眼圈,尤氏心里越发慌乱,劈脚进就往可卿内室闯:你们奶奶呢?可好呢?
瑞珠却抢上一步,挡住尤氏,遵照主母吩咐,瑞珠此刻必须夸大可卿病情,一为坐实恶奴欺主罪过。二为了可卿装病铺垫造势。
瑞珠怯懦低哑声音直打颤:婢子不敢隐瞒太太,咱们奶奶,不大好了!
尤氏就怕这话,一时心肝乱跳,竖眉呵道:休得胡言,你奶奶年纪轻轻,花枝一般,如何不好呢?
说话间,尤氏脚步如风进了内室,乍见可卿披头散发,一张俏脸白纸一般苍白无神,尤氏心肝一阵乱跳,急忙趋前一步,伸手抚上可卿额头:我的儿,这才一夜功夫怎么成了这样了?
李莫愁瞬间便认出了这人,乃是这本主继母婆婆。不过这尤氏虽是继母,待原主可卿很是慈爱,婆媳关系十分融洽。
李莫愁十分聪慧之人,瞬间已经理顺了思绪,她双眸蕴泪,一份痛,装作十分病,十分吃力抬首,引颈,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却是力不可支,气喘吁吁跌落枕上。
尤氏见状暗自吃惊,想可卿平日是多么风光霁月,如今竟然这样蓬头垢面,憔悴如斯。看来这媳妇儿这回真是吓得不轻
尤氏虽然有些自私心,却是心性善良,见状好生不忍,忙着上前安抚可卿,不许她起身折腾。
尤氏慈爱理理可卿额前散发:你这个孩子,身子不舒坦好好躺着就是,自家人要这些虚礼做什么?倒是快些儿告诉婆婆,这是哪里不舒坦了?
这一问,勾起可卿残存心底委屈,兼之李莫愁蓄意造势,顿时哭得抽抽噎噎,喘气不赢:婆婆,媳妇命薄,消受不起婆婆厚爱,只怕,只怕今后无命,无命再伺候婆婆
因为勾起心底愤怒委屈,李莫愁心情激动,瞬间咳得面红耳赤,语不成句。
尤氏急忙低声叱道:花骨朵的年纪,胡说什么!
此时此刻,尤氏已经断定可卿只怕吃了闷亏了。心底却是惊骇不已,原本想要套话心思顿时吓飞了。她怕问出真相来,自己承受不起。
宁府只怕也承受不起。
这一刻,尤氏心底对可卿疼爱占了上风,心里也有几分嗔怪可卿,即便被人占了便宜吃了亏,也要遮掩过去才好,哪有这样咋咋呼呼吵嚷出来呢?
女人名节就是性命,如此这般闹得人尽皆知,岂非要断了自己活路呢!
尤氏说着话,眼睛睃来睃去只给可卿使眼色,暗示她忍耐低声,切勿自毁名节。
李莫愁当然不会傻到自曝其丑说实话,否则也不会杀人灭口了。更不会告诉婆婆事情,他日报仇,贾珍死了,婆婆岂不怀疑自己?
她哭泣示弱,不过摸一摸尤氏底细,见尤氏收起落井下石之心,心头稍安。慢慢止住了饮泣:婆婆厚爱,媳妇只怕没有机会
尤氏扬手止住了可卿丧气话,反手握住可卿,故意大声言道:这些可恶婆子,竟敢偷盗主母财务,实在可恶。这都是咱们平日太过优待他们,纵的他们要翻天了,都当这府里规矩难道是摆设呢?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府里奴才合该整治整治了!
旋即,尤氏又压低声音耳语道:媳妇直管安心养着,万事自有婆婆替你做主,婆婆必不叫你屈辱,这就与你出了这口恶气!
瑞珠心思灵巧,自幼寄人篱下,在府中也见的多了,知道事在人为。只要尤氏全心全意替主母遮掩,必定能够圆满解决此事,还能不叫大爷贾蓉起疑,跟奶奶生分。
心念一动,她语带双关劝慰李莫愁:奶奶您瞧瞧,太太多疼奶奶啊,奶奶您可要听太太,放宽心怀,珍重身子,一切都有太太做主呢!
尤氏正要可卿冷静下来,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见瑞珠口齿颇为伶俐,乖巧懂事,心中顿生好感,微笑赞道:真是个好丫头,这话说得甚好。
李莫愁却是得了瑞珠提示,凝神静气,瞬间泪盈于眶,她跪在床头,就在枕上磕头:谢谢婆婆怜惜,媳妇一切都指望婆婆您了!
尤氏多年无出,对子嗣已经绝望,一直把贾蓉当成亲生儿子一般教养依靠,她很享受媳妇可卿对自己的这份依恋,瞬间心里柔软花水一般,再不记得自己只是继室婆婆了,满眼慈爱安慰道:我的儿,这还需说呢。咱们娘儿们还不是应当应分呢!
尤氏亲自安抚可卿躺下,又替她掖掖被脚,这才抬脚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