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时,却见贾环煞气腾腾指着王善宝家里怒骂:“丧心病狂老虔婆,娘娘也是你能议论?有了好处你们削尖脑袋钻进来,担忧风吹草动你们就跟兔子似的撒丫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今儿不说别家,你王家一干人等我是一个也不能饶过。想要赎身?做梦!别人获罪我不知道,大伯之罪未必不跟你相干?是谁天天挖空心思勾引大伯父捧戏子买小妾,自己趁机捞银子?”
王善宝家里瞪着眼睛,想要回口,却又怕贾环身后恶神张杰。
贾环见她敢瞪自己,啐的一口吐沫子吐她脸上:“切别急,等过了今日,自然把你们一家子老小赶出去!”又把手画个圈圈,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却闪烁着屠夫一般狠绝:“你,你,你,你们,都一样!信不信我今儿就打死你们?林姑母可是发了话了,我今儿打死人了,该打该罚,她兜着呢!”
众人没想到一贯畏缩只会躲在人后使坏的贾环,竟然忽然跳出来发威,辱骂这些平日高高凌驾与他们母子头上体面人。
赖大眼眸一冷,踏上一步:“没想到三爷竟有此胆魄,老夫旬日走眼了!”
赖大积威日久,贾环一贯在他面前没有丁点主子威信,见他逼近,不由心惊,往后就躲。
张杰腰身一通,手握的刀柄刚刚顶住贾环腰眼,提醒自己存在。
贾环瞬间想起,自己已经今非昔比,有所依仗。身子虽然颤抖着,却是龇牙列齿怒斥道:“君主臣死,如今主子落难,奴才是不是也该替主子挡灾呢?”
赖大在荣府经营一辈子,岂容他眼中蝼蚁一般贾环挑衅?竟是冷笑再进一步。这一回不等贾环后撤,张杰怀抱着宝剑跨上一步,同时腰腹一挺将赖大撅了个踉跄,笑道:“环三爷说错了,君辱臣死,主辱奴也死!”
张杰说这话,手里的宝剑已经扯出来一半,此剑乃林如海花巨金打造,剑锋冷冽,吹毛可断,寒光幽幽,夺人魂魄。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沉寂。大家来此是为了脱身去过美满日子,可不是来送命的。胆小的已经是退杆子打颤,失禁了。
有滑头的开始反水,冲着宝玉贾环兄弟拱手赔笑:“嘿嘿,嘿嘿,咱们不过来看热闹的,误会误会,这就走了!”
贾环冷笑:“误会?”
饶是宝玉天真也冷笑起来,方才自己可是好话说尽,这些人却是不依不饶。好话不听,打骂却顺服,真正贱皮子!
宝玉一贯不喜欢贾环,此刻却直觉爽快的紧!
却也知道,这些奴才也不能一提开销了,老太太太太都病着,搬家在即,不能无人使唤。因苦笑:“无论是不是误会,咱们全当成误会吧!”
回头冲着邢夫人李纨道:“大伯母,大嫂子,既然有人说误会,咱们不妨就信一回?”
邢夫人尚未从贾环爆发中醒神。众人以为邢夫人这是不愿意抬手,顿时面色一黯,心中暗悔不该跟着赖大凑热闹。
宝玉见邢夫人李纨都盯着贾环,直道这是要听贾环意见,遂问贾环:“环儿以为如何?”
贾环得了锦囊要把这些人困在这里,如今骂完了,总要找些事情挨时间,故而一笑:“好!”
宝玉遂道:“愿意继续留在荣府者,现在可以离开。”
一些胆小之人如蒙大赦,呼啦啦往院门涌。
却是贾环举手高喊道:“站住,愿意留下在左边院子排队,坚决要赎身者在右边排队。”
人群瞬间分流。贾环瞅着自己姨妈家还在左右摇摆,不给自己左脸,不由暗恨,眼睛瞪视钱槐一努嘴,示意他往左边去。”
钱槐竟被贾环眼中冷冽镇住,终于赶在两拨人泾渭分明之前带领自己一家子六口归入左边阵营。
随后,贾环吩咐自己表兄钱槐与宝玉小厮茗烟分头登记两边人头,说要呈给老太太发落。
所有人都惊叹贾环今日脱胎换骨之表现。
邢夫人李纨不免暗暗懊恼,原来骂一顿就成了,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却不知道贾环今日之所以有如神助,其实得了贾敏尚方剑。王氏在一日,探春执掌二房一日,王氏归天,贾敏将助贾环分得一份祖产,让他出去自立门户。
贾环眸光犀利狂热,自己母亲也可以当家做太太,自己可以当家做主了,这些奴才样子再也不能肆意欺辱自己母子们了。
却说凤姐一走,这边厢邢夫人得了鸳鸯传话,贾母着她去安抚那些闹事管事。邢夫人虽是万般不愿,却不敢跟在此刻跟婆婆对着干。也只得勉为其难,带领着李纨并宝玉去了议事厅。
让宝玉前去恳求荣府这些昔日管事们抬抬手,是贾敏之意。先让宝玉这个贾母金孙给他们打躬作揖,满足这些刁奴扭曲的虚荣心。
这也是先礼后兵之意,给了生机推开手,被人坑死就别怪了!
宝玉是个诚实孩子,被当成钓饵还沾沾自喜,只当是自己今日终于可以为家里做些事情,昂首挺胸去了。
随后,贾敏命人叫来贾环:“环儿不是一直怨愤老祖宗偏心,喜欢宝玉不喜欢你么?今日姑母给你一个表现机会,只要你今日办成此事,姑妈保证,从此以后,你在贾府跟宝玉般般比重,不分高低,你想不想要?”
贾环原本作揖见礼之后,便低垂脑袋,夹着肩膀装老实。咋闻此言,愕然抬头,眼中燃烧着灼热。
贾敏笑了。贾环跟探春一母同胞,探春那般精明,贾环岂会十分蠢笨,不过是被贾母王氏打压的太狠了,又跟这个不着调姨娘,耽搁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