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棠鸢将阿枭的衣袖抓得更紧,这是他唯一的王牌,绝不能被策反。
他正动着脑筋,想着措辞,稳固阿枭的忠心。阿枭却比他先一步开口,“我只要他。”
复又在陆弘心上戳刀子,“背叛和分开都是因为不爱,我绝不会让殿下只身赴险,你却叫薛仲元在我刀下送死,装什么情深。”
陆弘脸上的表情更狰狞了,陆棠鸢心里情爱的分量太低,他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能让陆弘露出破绽的,竟然是“爱”这种酸牙的字眼。
陆弘从方才就一直平淡和煦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朕怎会舍得他死!”
他指着自己胸口的腐烂,“仲元忠心,他说与其在我死后无能的殉死,不如为我做一最后一件事,这是你一个畜生永远都懂不了的大义!”
上弦丹的缘故,他已命不久矣,是时候传位于陆启正,才如此急切地一步步置陆棠鸢于死地。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意识到再交谈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只会让自己丑态毕露,叹了口气,冲着黑暗回头道:“启正,掌灯吧。”
话音落,陆棠鸢才明白了父皇为何如此淡然地面对他和阿枭,也明白了为何从进入大殿开始,阿枭就一直紧绷神经。
一瞬间,大殿灯火通明,陆启正从侧殿走来,无数黑衣夜行人也从陆棠鸢从不知道的机关门里涌出,甚至高耸的房梁上,都跃下三十余影卫,直接将他与阿枭层层包围。
听这些人跃下时的声音,陆棠鸢就知道自己刚才为何没有丝毫察觉,这三十余人里面,拎任何一个出来,都要比他更强。
皇帝,终归还是皇帝。
“九哥,自裁好过万箭穿心,启正从来不愿手足相残,不如九哥自便?”
开口的是站在龙椅一侧的陆启正。
陆棠鸢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都对这张脸感到陌生,足见父皇的用心良苦。
两相对比,父皇曾经给他的保护,被他视若珍宝的偏爱,原来什么都不是。
他环顾这一屋防备,冷哼一声,“父皇以为,这些人就能敌得过阿枭吗?”
银针
阿枭后退一步,矮身揽住陆棠鸢的膝弯,让他坐在自己的小臂上,“殿下抱紧我!”
身后的大殿门已闭合,狭小的空间里,处于包围之中就等同自寻死路,阿枭迅速判断形式,踩着身前不知名影卫的刀背、头颅借力,飞上殿上大梁,将战场上移。
有了房梁借力,宛如置身他最自在的野林,臂弯里抱着陆棠鸢也不觉负担,反而动力满满。
陆棠鸢的后背还在流血,“放我下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阿枭不依,依旧紧紧环着他的小腿,躲避攻击的同时,将弯刀都使成了回旋飞镖,一心护着陆棠鸢。
陆棠鸢深深叹了口气,就算他已被贬为庶民,那他从前在这些影卫的眼里也是首领和九殿下,现在让外人看着他同一个低贱的畜生搂搂抱抱,他总归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心里憋了太多委屈和怨恨,谁招惹他,他就要撒在谁身上,他皱眉质问阿枭:“你不是纳闷我为何非要回来?我回来就是为了杀他,你不让我动手作甚?抽什么风了!”
他现在坐在阿枭的胳膊上,上半身没有着力点,换做他全盛时期,靠腰部力量勉强,也能拔剑做些格挡,可现在他后背满是刀剑之伤,鲜血淋漓,被固住小腿之后,除了抱着阿枭的脖子倚着靠着,别无他法。
阿枭委屈,“反正他已经开始烂掉了,早晚都要死掉的,殿下后背还在流血,阿枭先带殿下离开不行吗?”
陆棠鸢直想翻白眼,他知道阿枭总是固执的,有自己的一套,除非他献媚示弱,别的套路都不好用。
父皇方才指责他低贱下作,与兽共“舞”,言语情态里的嫌弃和鄙夷还历历在目,他不想在父皇面前败下阵来,做不出示弱的动作。
下意识去看父皇的方向,却意外发现他眼神复杂绝不只鄙夷。
陆棠鸢忽然就懂了。
薛仲元已死,父皇终是没能与所爱终成眷属,母妃与他的存在,始终是夹在父皇与薛仲元之间的一根刺,而阿枭对他的无条件保护,更是深深刺痛着父皇作为天子的自尊。
阿枭无疑是低贱的、蠢笨的、孤立无援的,可是阿枭能够护住自己的爱人,能够抱着温热的躯体。
而父皇身为九五至尊,出身高贵,天资聪颖,手下更是能呼唤千军万马,却从始至终都护不住自己的爱人。
自幼时起,父皇的爱人便为他化身刀剑,替他遮风挡雨,最终也没能落个好下场,如今身首异处,腐化于异乡。
而陆棠鸢这个一直隔阂于他和爱人之间的孽种,却什么都有。
于是陆棠鸢与阿枭越亲密,越默契,就越能刺痛陆弘。
陆棠鸢深呼吸一口,压下自己翻涌的脾气,侧头靠在阿枭的肩上,“乖,忍一忍,你的血液里还有神药残留,让我咬一口,我就能恢复伤口与你并肩。”
感受到陆棠鸢温热的鼻息和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阿枭红着脸斩下了三名影卫的头颅,“可是…你不是说…”
神药过量的副作用,不该是殿下最想规避的吗?
但阿枭没有说下去,不是他害羞,是他不想浇灭殿下突然的冲动,又能治好殿下的伤,又能让他尝到甜头,何乐而不为。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眼珠转得滴溜溜,叫陆棠鸢在这样危机的时候都笑了出来,“我有分寸,就算又饮多了,你再救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