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我去给陆公子配药粥。自打回到北疆,你们就没有两个人同时清醒的时候,快好好聊聊吧,我就不多打扰咯。”
萨日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身上的珠玉首饰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和她人一样欢快清脆,等这响声落尽,拓跋枭才坐到了陆棠鸢近前,和他面朝同一方向,“哥哥,我喂你喝吧。”
“羞辱我吗?”陆棠鸢道。
陆棠鸢虽不如拓跋枭一般力大无穷,但这双手也是握过刀剑的,他是一个武将,废掉他一身引以为傲的本领,还要时刻提醒,怎么不算羞辱。
念在拓跋枭恢复记忆后也没聪明多少,他也不想在情绪上浪费精力,叹了口气平静道:“我说了,我自己可以喝。”
他希望拓跋枭就此妥协,不要趁着他剧毒难解,就强行抱住他喂水,因为如果拓跋枭这么做了,他无法反抗任何,他只剩这一张嘴和脑子能保全自己可怜的自尊了。
庆幸拓跋枭比萨日更懂他,没有好心办坏事。
只是他没想到,萨日才是保全他自尊的那个人。
接过水杯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愣神了,不过是一个薄薄的瓷杯子,再加上浅浅的半杯水,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正举着千斤重的东西,酸软、发抖。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用另一只手攥住手腕,非得要自己喝下这一杯水不可。
可是另一只手竟也无法负荷。
明明他第一次醒来的时候,还毫无不费力地走到了刑台,明明他身上也有北疆药草和大崇神药,怎么就偏偏惩罚他一个?
陆弘,他心思很辣的父亲,还真是好算计,为他选择了如此精妙的剧毒,毕竟,有什么能比生不如死更适合让仇恨落脚呢?
再多不甘和怨叹都没用了,那杯水最终还是掉落在了被褥之上,洇出一小片水渍,他却连生气摔个杯子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缓缓屈起双膝,双臂环抱膝头,将自己埋入其中。
他不是个怕事的人,他总是自信自己的能力足够去解决一切,且二十多年走来也一直如此,但当下只不过是打湿了被褥,就让他无法解决。
他不愿抬头面对这样的局面,眼前的每一滴水,每一处瓷杯的光泽,都能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拓跋枭知道他的意思,甩手就把那杯子扔了,“没关系哥哥,哥哥只是不喜欢这杯水罢了,不喜欢我们就不喝,换一杯,我喂哥哥喝。”
瓷杯坠地的声音也同样清脆,只有陆棠鸢的声音闷闷地:“拓跋殿下,我什么时候能痊愈?”
意识到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他强忍着从喉腔里挤出一个更简单的,“我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拓跋枭的声音也被他隔绝在臂弯之外,听上去很遥远,拓跋枭很焦急地同他解释:“当然了哥哥,萨日给你吃的是我自小都在吃的北疆药草,这药真的可以解毒,你看我不就好好的吗?哥哥也会好的。”
“你吃了那药十几年,我呢,我也要等十几年吗。”他自嘲的笑了笑,这十几年过后陆弘还活没活着都未可知,“就算身体痊愈,我散尽的内力也回不来了,对吗?”
拓跋枭:“只要能痊愈就有希望,到时候我陪哥哥一起练。”
陆棠鸢感谢他的委婉,但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知道了。还是什么都回不来了。”
拓跋枭最不愿意看到陆棠鸢失望的脸,“哥哥你不要多想,萨日已经发现大崇神药能与北疆药草融合,现在我的血液就是神药,我可以救你的哥哥。”
陆棠鸢摇摇头,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拓跋枭一直是个积极乐观的人,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永远充满希望,可他不是靠希望活着的人,靠这种虚妄的东西过活,他怕是早已经在战场上死了几百次。
他不再问,不再说,一时之间陷入茫然无措。他成了一个废人,没有武力,没有身份,没有权力,空有一腔可悲又娇气的自尊,平白惹人厌烦。
这样的人,似乎没有存在的必要。
神庙的内室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像陆棠鸢从未醒来。拓跋枭看着揪心,也不敢去碰陆棠鸢,怕多余的任何都能被理解为羞辱,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自顾自地表达心意。
“哥哥,我说些话,别嫌我吵。”
“父皇母后,还有万民,都已经认可了我们的红玉之盟,以后你就是王妃,未来你就是北疆的王后,这样尊贵的身份,端茶倒水本来就该别人伺候。”
“你要什么就吩咐别人就好,我给你北疆最好的侍女和侍卫,如果你不愿意让别人打扰,我就做你的侍女和侍卫,你吩咐我就好了。”
“暂时功力散尽又何妨?你不是有我吗?”他把手放在心口,如同对神明宣誓一般,“我会说服父王,率军出征大崇,生擒陆弘,带回来给哥哥处置。”
他语气轻巧,让事情显得没那么严重,“所以都没有关系的哥哥。”
又异常郑重地做出承诺,“我会拥有一切,然后把一切献给你,永远不会背叛你。”
埋在臂弯里的陆棠鸢动了动,他似乎在纠结,但拓跋枭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他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拓跋枭正翘起嘴角笑着,为他的回应而高兴。
北疆男子的装束并不复杂,不像女子那般缀满珠饰,这也是源自红玉之盟的传统。
在北疆,女子出嫁前,身上的金银珠宝是家族繁盛的象征,女子出嫁后,身上的金银珠宝是丈夫荣耀的勋章,就如同狼王供奉王后那般无私又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