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郎挖出家中残存的银两,葬了全家后?只剩几枚不足以糊口的铜板,他就这样成了孤儿,变了一无所有的乞丐。
碍于世俗教条,他在家乡守孝完毕才出去。
连续三年的守孝期,他拿着二哥残存的书?籍,埋头苦读。没有人在四周时,他就对着一缸水,练出情深意?切、善良无害的眼?神?,和一张足以把鸡犬说动?的蜜嘴。
他长得好,又自己创了这么?个可怜的身世,初出茅庐就成功将一对父女哄骗过去,让对方把赌注压在自己身上?,自愿供他读书?考试。
他一路上?京,一路哄人骗人,获取盘缠,再顺手使计谋,让山贼之类盯上?那小有资产的人家。
这样的话,他以后?高中,便不再需要报恩,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这些过往。
直到和庐州学子姜三郎结伴,他才放弃了此等骗钱害人的行径,转而与一同赴京赶考的人称兄道弟,玩弄人心,打通人脉。
后?来瞄准机会,攀附权贵,做了权贵手中的一把腥气利刃,踩着白?骨一路上?位。
第十四回,已然写?到崔四郎谋害姜三郎,得到京中一个小小的典乐职位,后?一路谋害其他人,甚至把左仆射也?拉下马,令自己官至户部侍郎。
故事所言,十有其七乃真事,至今无人看出写?的是沈昌,一则因沈昌的过往被他自己掩盖,和故事不同;二则因唐匡民还在位,当年的事情不能写?,以至于指向并不明显。
甚至还有人根据崔四郎的户部侍郎一职,以及家中排行第四推断映射的是谢景明。
也?有人反驳,这样的话,儿时经历对不上?。
可亦有人言道,这是为了将崔四郎变恶的原因做铺排,显得更为造化弄人,毕竟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隐于不言,细入无间。①
有前情后?因,话本子才好看。
那些争辩的话,沈昌没有少听,但是从来没放在心里。
市面?上?这些年来,刻意?抹黑谢景明的话本子,他没少出力,自然不会觉得如何奇怪,闻言也?只当作是哪个又出了新的话本子。
“谁干的。”
他咬牙从胸腔里挤出这几个字,一把将小报全部抓在手中,用力撕碎,撕成雪花那样,弄得满地飘飞。
等到所有小报都粉碎了,他还嫌弃不够解气,将茶泼落,抬脚踩上?去,踩得茶水溅到脸上?,都不肯住脚,非用脚尖碾着,全部踩到一处,挤出来墨汁黑黢黢的水,流得遍地都是。
他气得狠,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在摇晃不息的灯火中发黄发青,双眼?爆发出一股锐利的凶光。
模样十分吓人。
“查。”他咬着牙根,对暗卫道,“看看写?《崔四郎传》的小报,是哪一家发出来的。”
暗卫敲了一下瓦片,当作回应,便离开了。
六人只剩下四人守着。
主院外。
护卫们屏息,静悄悄听着里面?的动?静,却不敢问上?一问。
不得传唤,擅自入内者,必死无疑。
沈昌盯着一豆灯火,灯火入眼?,尤如鬼火跳动?,想要噬人。
他蹲下,将碎屑挤出水来,丢进?火盆里。
湿漉漉的纸屑,让火生?浓烟,于一室蔓延,渐渐模糊了沈昌那张骇人的脸庞。
林韫。
一定是她回来了。
从前害过的那些人,唯有发妻、小儿、林韫三人,他不曾检查骸骨。
他不信姓卢的还会还魂回来祸害他,对方生?前不是他的对手,死了以后?又怎么?可能斗得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