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两人老道,须臾间就回过了神,只当他是一般乡邻上门。
村长呵呵笑着起身,吧唧抽了口旱烟,缓了缓腿脚。
“虎子和小非来了!”莫清萍拉过墙角的长条凳,招呼他俩:“坐”。
莫大虎赶紧摆手:“不坐不坐,莫叔,清萍哥,听说村里要车水了?我和小非来看看,明日可需我们做点什么?”
“还不用,也没到说旱的时候,只是先从塘里车点水上来给大伙养养田。”村长踢踢长条凳,又示意他们坐,“后头插秧再不下雨,那就得全村一起受累了。”
莫非脸上挂着与往日无异的浅笑,放下背筐,在旁边柴火堆上选了个地儿随意坐下:“那莫叔到时喊我一声。”
莫大虎跟上“也喊我一声。”
村长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并未特意盯着莫非,自己在凳上坐了,点点头:“到时候说,实在人手不够了,再找你们。”
等村长抽了两口旱烟,四人仍是沉默,他转向莫大虎:“虎子,你媳妇吃食还行不?青菜拔几碗去?”
“不用不用,家里园子接上了,上回婶子给的干菜也没吃完。只麻烦婶子八月时,鸡开了窝帮忙留几个蛋,我先替那讨债鬼谢谢您二老了!”
莫清萍轻轻踢了他一脚:“有你这么当爹的?还没出生就挨骂!”
莫清萍家老大老二是一对双胞胎女儿,乖巧文静,老三儿子良桦才七岁,稳重得像个大人,他这人最是疼儿女的。
大虎讪笑着挠挠头,村长和清萍轻点他几下,不再说什么,只是带着笑意看着他和莫非。
莫非正也看着莫大虎乐呵,笑容比刚进来时舒心多了。他往日的笑,根本没有进眼里,莫村长他们清楚得很。
院里欢快起来,莫村长真是老怀宽慰。
莫非看了一眼四周,兰婶估计不在家,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这次上门,可是做好了伸头一刀的准备呢。
自打答应兰婶去给他张罗说亲,仿佛人也就此更亲近了一点。而且,他心里隐约觉得,也许今后还真需兰婶两头跑。
即是生出了亲近的打算,那他就不能再和以前那样,等着别个凑上来了。
他主动问莫清萍:“清萍哥,婶子她们都不在家?忙去了么?”
莫清萍比他大十几岁,说话来也像个长辈,“没忙啥,今天清塘沿,娘带着几个小的去看热闹了。”村里乐子少,有个什么人多的事,都算热闹。
“你可是有什么事找她?”
“哦,想问婶子家里蒜种有没有多的,匀我几斤。”
“有,是现在就拿走不?这天好,该下种了。”村长忙不迭答应莫非,又指着南边杂物房,对莫清萍说:“那边磨梁上挂的篮子,你去拎下来。”
莫非站起来,说了句“我去拿吧”,脚下却没动,他不能主动往别人家里钻,要等主人发话才行。
“你坐着,地方他熟。”村长拉住了莫非。
莫非从善如流坐了回去,扭头对莫大虎说:“虎子哥,你回去休息吧,下晌不是还要出门?”
莫大虎坐了这会子,日头暖乎乎晒着,疲乏劲儿就上来了,往日确实要在家补个觉的,下晌还要出去收猪。
这儿也没他什么事了,于是站起来和村长说:“叔,我回去眯会儿,后头有事一定喊我!”
“嗯嗯嗯,快去歇着。”
莫非拿起一个帽子扣他头上,又拿一只递给他手上,“拿去戴,给大娘也戴一个,就在这分了,省得我背回去路上又被人笑一回。”
莫大虎苦笑,接过帽子拍拍他胳膊,歪歪倒倒地走了。
余下两人目送他疲惫不堪地的后背,眼里不免都有些心疼。
莫非收回目光,看着筐里剩余的草帽,自己扣上一个,又递给莫村长一个,手上拿着最后一顶,等莫清萍出来。
莫村长恍惚接过帽子,见它寡得很,做工也随意,不像值钱的,他如今看见莫非就高兴,人愿意与他们亲近了,一个帽子倒也戴得起他的,就没推辞。
莫非想了想,像是没话找话,问到:“莫叔,听说小河村的前几天来找您,是要借水车?”
“嗯。明儿我们车了塘里的水,大后天不下雨他们就来拖去用。”
“这么早车水,难道田地就等着种了?”
村长摆摆头:“他们等不起,怕后头还不下雨呢,到时这边也不敢随意再借出去的,他们只能□□们的空用。”
莫村长说着忽然被提醒,起了个念头。
他看着莫非,小心翼翼地问:“大后天村里要出两个人过去看着点,晚上再盯着拉回来,你有空跟澄子走一趟不?”
莫村长想的是,莫非活计不多,小河村也不远,这趟应该不耽误什么。他帮着守管村里的贵重物件儿,算是为大伙儿出力了,有利于拉近和其他村民的关系。
一句“好啊”差点脱口而出,莫非赶紧咽了下去。
他生怕被村长看出来,垂眼装作考虑,片刻后才说:“大后天是吧……那我陪澄子哥跑一趟,他们管饭不?”
莫村长听他答应了,心中大喜,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说:“不管饭呢,你们得自己带糊嘴的。到时,你跟着澄子去他大姐家吃,家里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行不?要费一天功夫是真的。”他又解释说,“李村长他们只管你木生叔的饭,他比你们早一天过去。”
他说着也有点气上来,那小河村的李村长成天把个“穷”挂嘴上,恨不得瓦山村再出几个人去帮忙踩水车,还要自带饭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