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敏若的背影,神情却很郑重,康熙见到了,不免敛起笑意等她言语。
皇后心中打好腹稿,示意侍候的婢女退下,房门被掩上,她才对康熙道:“她这两个月长大了许多,若说从前叫她入宫,只是为了替额娘与他们姐弟两个求您的一份庇佑,如今,我想,只要您日后给她支持,她能够替您,掌控住整个钮祜禄家。”
皇后徐徐起身,眼底带着悲意,冲康熙郑重拜下,“我疏于对法喀的管教,如今所剩的时间也不多,本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像如今竟然山回路转,柳暗花明。如今唯有一个请求,还望您应允。”
“朕知道你的请求。”康熙伸手扶起了她,心中有几分苦涩,“不要拜我了,咱们是夫妻,
不是君臣。朕会护好她的,一如从前朕答应你的,朕会保她平安,保她的宁静日子。”
他只觉嗓子里头哽噎发涩,沉声道:“你总是想那么多、操心那么多,身子怎么能养得好?如今唯有珍惜身子是紧要的,明春牡丹花开的时候,你不是还想与朕同去南苑赏花吗?”
皇后仰着脸冲他一笑,若敏若在此,定会惊叹于这张一贯温柔端雅的面孔此刻的明媚动人。
从正院里出来,敏若注意到法喀魂不守舍的,斜了他一眼,道:“别抽风了,使人回府里传话,庄子转名的事情先不急,过段日子再过。”
法喀道:“可这本来就是阿玛留给三姐你的庄子,而且你不是还打算把后面那片山地买下来,若是不先从公账上转到你名下……”
“你瞧正院里的如今是谁?”敏若扭头看他,“你敢保证今天那两位在这落脚的事情就半点风声不会露出去吗?那片山地先往你名下买,回头再转给我就是了,先把这一阵的风头避过了再说。”
法喀隐约琢磨出她的意思,点点头没吭声。
敏若这才舒了口气,麻烦呐。
但凡跟“皇帝”这两个字沾上边的事情都麻烦。
这庄子虽然由遏必隆临终划给敏若了,但还是挂在钮祜禄府中作为公产,按理是等出嫁前再作为嫁妆划转给敏若的,这段日子因为敏若在这边居住,又有再置山地的打算,舒舒觉罗氏心中也有些愧疚
,上回来看他们时便提出先把庄子转给敏若。
可如今既然皇帝在这歇过脚了,这庄子就最好是钮祜禄家的产业而非钮祜禄家三格格的产业,哪怕钮祜禄家的打算满京城人都知道,也正因为钮祜禄家的打算大多数人心知肚明,皇帝在钮祜禄家三格格的庄子歇脚才更引人瞩目,更“不合规矩”。
且很容易叫人多想。
暂且继续挂在府里,对敏若而言是省了一大桩麻烦事。
庄子上有不少铜锅,备几个桌子足够招待这群忽然来访的“不速之客”还是足够的。涮锅子的羊是在法喀那边的庄子上现宰的,本来敏若是打算两边庄子上的人口都各分些,命人挑肥的宰的,如今正好,食材也不紧俏了。
厨房里头忙得热火朝天的,皇帝要进嘴的吃食,御前的人就在门口盯着,敏若没进去,厨房里掌事的人走了出来,掌勺的人也跟着出来,掌勺是从正院后头灶上喊来的,她原本单照顾敏若的饭食,这会要伺候圣驾吃食,庄子上她的手艺最好,众人也都服气,听了声连忙从小厨房那边把她喊来筹备吃食。
见了敏若,二人忙欠身行礼,敏若摆摆手,道:“不要紧张,一切如常预备就是了,只是要比往日丰盛些。多备几桌,随行的人不少也都淋了雨,备些姜汤吧。”
“姜汤已经熬上了。”管事连忙回话,敏若点了点头,又看向掌勺的辛盼儿:“用心预
备,没准今日有惊喜呢?”
盼儿先是一怔,然后猛地大喜,敏若就知道她是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了。
如今天下权力最大的人,就在正院里坐着呢。盼儿的遭遇冤屈,敏若为她出头,只能以钮祜禄家的名义,或许能为她讨回公道,但也仅此而已,贪官污吏还坐在苏州的官衙里,他们一日不倒,又不知要有多少个盼儿蒙难。
盼儿的事情复杂也复杂,说简单却也简单,不过招赘碰上个心怀鬼胎的白眼狼男人,伸冤遇到了收人银钱贪赃枉法的狗官。
只单单这两难,就害得盼儿流离颠沛两年,险些被卖与人为奴。
这样的世道,平民百姓的命就是如枯草般脆弱易折。
盼儿能碰到她,能躲过被卖与人为奴的命运,有伸冤的机会与门径,旁人呢?更多人呢?
敏若本该心情沉重的,但或许是上辈子这样的事情已经看多了,她竟然不过觉得有些讽刺而已,心情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只是看着盼儿欣喜若狂的面庞神情时,才略微地感到有些心酸,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一声:万恶的封建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