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更委屈了。这话是她听壁脚听来,明明姑娘跟青柳说得,可是桃红不敢质对,否则,这听壁脚又是一桩大错,那时只怕母亲要打耳刮子了。
却说怀瑜一家到了东山寺山门,早有知客带着小尼姑迎接等候。
东山寺位置小山坡之上,古木参天,郁郁葱葱。虽然之隔一道山门,却是进了山门似乎就进了一个远古所在,一边是森森树木伴着潺潺缠绕溪流,一边是寺庙在参天树木中露出一角飞檐,红椽黑瓦,梵音不绝,远远传诵。身在其间,仿佛置身仙境蓬莱,心灵顿觉空灵了。
白氏这般清晨赶了来,就是定下了第一炷香。
怀瑜随着母亲跪拜在金碧辉煌的大慈大悲面前,心中祷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求您保佑我父金榜题名,再求您福佑我爷爷身体健康,三求我三门三房家宅平安,不受贼害,合家安康,无病无灾,阿弥陀佛!”
祝告完毕,白氏抽了签,自去听主持讲解,顺带去领取福包。
怀瑜请教小尼:“后面的山景可否观摩?”
小尼额首:“两位施主请跟我来。”
后山竟有一眼盈盈清泉,花草树木繁茂,时值八月,后山枫叶流丹,紫薇盛开,桂树飘香,怀瑜一家是头批香客,后院甚是清幽。
怀瑜说声有劳,走上通往观景亭的石阶。
青柳知道姑娘单独带着自己含意,默默跟随。
怀瑜在厅内站定,盯着青柳轻笑:“我知道,八月十五,你就要回去相亲。对象我也知道,是王家坝的王大成,是不是?”
青柳声音发颤:“小姐如何认得?认得那人?”
“你是我的贴身丫头,对我尽心服侍,我当然要替你打听清楚。那王家有几十亩旱田,仅够吃喝。”
怀瑜这话算不得撒谎,不过是上辈子了解事情。
青柳低垂了眼:“这也是奴家生就命。”
每个备嫁女儿都有一个瑰丽梦想,虽然怀瑜昨日之话让青柳有些疑惑,却不会轻易改变。
怀瑜知道要留住青柳,必须在青柳亲事说定之前打碎她的美梦。
“不仅如此,王家三兄妹,据说因为头胎难产王母差点丢命,且大儿生下来有些迟钝,故而更加偏爱顺产二儿子与三闺女,王母之所以给王大成提亲,是为了二儿子要结婚,长幼有序,所以不得不给大儿子匆匆说亲!”
这就是马虎讲究咯?自己的亲事竟然是为了应急而生?青柳面色煞白:“小姐?”
她希望怀瑜只是逗趣她而已。
怀瑜却继续言道:“且她二儿子娶得娘家侄女,论理,表妹年纪嫁给大成最合适,他舅舅也嫌弃大成,所以看上二成。因为大成脑子有些拧不清,大家都叫他王大傻,向来是母亲兄妹说什么他听什么,没有自己心思。王家还有三女儿,农家女的命,富家千金心,母亲兄长心头肉。”
青柳越听脸色越是煞白。
“你若愿意,我今儿就给母亲说,等下求福过后,就有老寿头送你家去,你可回家,也可绕道王家坝子去探消息,何去何从,你自主张。”
怀瑜言罢静静盯着青柳,一派风淡云轻。
青柳手撑玉阑干,身子簌簌颤栗。
怀瑜拍一下青柳以示安慰,自己慢慢观赏景致,并不扰她。
青柳痴痴呆立半晌,欲哭似泣:“姑娘,如今叫我怎么办呢?我嫂嫂不是这般说法,她说这家婆婆很慈祥,兄弟很能干。”
怀瑜嫣然一笑:“她虽是你嫂子,王大成之母亦是她本家婶子,人亲骨头香,哪头更重?你出嫁,你嫂子直管收聘礼,只要聘礼不少,凭你嫁给谁都好。你嫂子之话,岂能尽信?”
怀瑜说着一拍青柳:“婚姻是一辈子大事,我希望你不要草率,先看看清楚再作道理。”
青柳见怀瑜言语笃定,表情坚定,不似作假,心下更加惶恐:难道嫂嫂撒谎?难道这桩亲事有领有猫腻?青柳嘴唇不由自主颤抖,脸上已经青白交加,不成个样子。
自己月例赏赐,一分不少拿回家去贴补娘家,嫂嫂为何餍足呢?
怀瑜见青柳浑身直哆嗦,心头不忍,复又一想,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怀瑜索性又加一句:“你们寻常不是总嚼舌,说大奶奶二奶奶一个天一个地么?”
大奶奶勤快诚实,成天劳累致死,却不得太太一句好。二奶奶却是童罗氏娘家侄女,占尽好处。人人都说童罗氏那心偏的简直到了咯吱窝了。
大堂兄在外喝花酒,掷骰子,捧戏子,二十几岁考不上秀才都成了媳妇错。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奶奶婆婆不是亲婆婆,唯一依靠大少爷,也一味偏向弟媳妇,愚孝婆婆。每每有事,婆婆夫君一致申饬大奶奶,维护小罗氏,大奶奶满腹委屈,背人处不知道流了多少泪。
这样日子纵然锦衣玉食,也难以煎熬,遑论贫寒之家?
青柳眼泪更汹涌了,唇瓣咬破却不知道。
怀瑜很理解青柳心情,当初被骗冲喜穿上大红嫁衣那一刻,尚且怀着一颗悸动之心,遑论青柳这样正常婚嫁?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
想起青柳前生因为没生下儿子,榨光妆奁,被婆婆打骂逼迫,被刁钻妯娌欺压,被不贤小姑子挤兑,被一根筋丈夫毒打,几乎全家上阵欺负青柳。
怀瑜又释然了。
自己是救青柳。将来替青柳说一门好亲作为补赏吧!
青柳呆呆愣愣,到底让怀瑜心下不忍:“你若是实在想嫁,就什么也别想,凭你嫂嫂做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