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婆子故意把主子下人咬的特重,面上客气,实则还是讥讽。
这话听在桃红耳里甚是戳耳,她年纪虽小却是不饶人,怒目圆瞪:“妈妈的意思是坐过呢?”
杨婆子讪讪一笑:“姑娘说笑了,我们是什么人,也配坐太太车架?”
桃红一嗤:“哈,没做过啊!”
这话也甚戳耳。
杨婆子没想到桃红小小年纪,这般犀利,想着自己几十岁了竟然被个十岁孩子奚落,心头生恨,脸颊涨红了。腮帮子抽搐几下,恁是低头垂眼忍住了。
心里头咕咚咕咚冒着火,把这林家母女们诅咒几百遍。
林妈妈恼恨桃红口无遮掩,此刻见桃红又在轻狂招恨,不由暗恼,狠狠剜了桃红一眼。
桃红知道母亲恼了,这才恹恹熄了话题。
林妈妈深知这些婆子不是好鸟,虽则恼恨女儿不知轻重,更厌恶这些调三窝四的东西。林妈妈在童家浸淫十几年了,那城府不是一般深,她心里虽恼,却是神情宁静,不疾不徐言道:“嫂子们说笑了,我们做下人伺候人,一切听凭主子,太太叫上那辆就那辆,哪里轮得我们置喙?”
这话意思也很明确,坐好车是太太赏赐体面,坐奴婢车是本分。那有个背后议论的道理!
话里话外暗示他们不守本分,不知尊卑!
两个婆子如何听不出来,林婆子并非管家娘子竟然给她们吃排头,不免心中愤愤。却也不敢发作。林婆子可是三太太跟前的红人,不是她们这些外宅出行婆子可以挑衅。
人生没有前后眼,谁人都有走窄的时候,他日若是有事相求,还不得林妈妈这位太太跟前红人帮忙周旋呢?
话赶话到这里,两个婆子有些后悔了,不该逞一时之快。她两个相视一眼,看了眼刻薄冷漠的桃红,二人皆知她是小姐七姑娘心腹,将来造化必定不小,最不济也是个管家娘子,踩一脚自己轻而易举,两人忙着挤在一边去,把正位让给林妈妈母女两个。
林妈妈并不推辞,说声承让,拉着桃红坐下了。
两个婆子还想拉呱几句,套套近乎,林妈妈却闭目养神去了。两个婆子在童家做事多年,很知道些眉高眼低,识相闭了嘴,免得多说多错。
一时,车架来至童家坳的岔路口,老寿头原本坐在前头开路,这会子停了车架,走到白氏车前一番报备:“太太,转过岔路就到了,老奴要去看田界,余下路程就有童福护送太太姑娘了。”
白氏原是温煦之人,当然不会制肘公爹差事。再者,这里已经是童家坳前村,虽是童家大门地界,大家确是一个老祖宗,也算到家了,自是满口答应。
老寿头谢了主母。临行,老寿头忽然起意一般,跟白氏商借青柳使唤。
白氏仰仗老寿头甚多,这等小事焉会不应,当即吩咐青柳下车,又细细交代她几句。
这是怀瑜一早跟青柳套好的招,为的是让她回家处理婚事,怀瑜跟老爷子借了让老寿头跟随,则是为了让青柳借势。
怀瑜的慷慨,太太慈爱,无一不让青柳心中感佩。她按捺心中激动,躬身施礼方去。
眼见青柳这般知情达理,却是年岁偏大,一个桃红年岁合适,却又有些疯张。白氏不免额首叹息:“可惜!”
怀瑜故作讶异:“可惜什么?”
白氏抚抚怀瑜脸颊,正色道:“小孩子家家,不该问的不要问。”
心里想着要替女儿挑几个妥当丫头好生栽培了。
怀瑜脑袋在母亲胳膊撒娇:“人情练达,练达,练达,不练如何达?”
白氏慈爱的嗔怪道:“女孩子家家,油嘴滑舌!”
白氏说这话,忽然坐正身子,肃色问道:“我问你,昨日特特留下跟你爷爷说什么?还有,外公给你爷爷的药酒怎的分开来送?”
怀瑜笑着含糊:“没什么呀,不过让爷爷高兴两次而已。”
白氏显然不信:“真的?我警告你啊,在娘面前胡说就算了,在爷爷面前且别耍心眼子,这是不孝。你爷爷可精明呢,我们只要听你爷爷就好了。”
怀瑜无奈的叹气,看来自己想要母亲帮助参与糊弄爷爷难度很大。母亲既然知道说爷爷做主,爷爷不会亏待我们,就代表母亲已经知道,或者领教过大房二房的厉害。她却不思考如何应对,一味愚孝,相信爷爷。难道就没想过,爷爷不能保护我们一辈子?
白氏见女儿沉吟不语,不由催促:“我说话你听见没有?”
怀瑜只得点头:“记住了。”
怀瑜幽幽叹气,众人独醉我独醒的滋味真是难受,母亲这种憨厚到颟顸的性子一时半刻难以纠正,看来自己想要接近爷爷,窥探童家家底,掌握证据,只能独自完成了。
怀瑜有些伤感,自己虽然掌握先机,如今看来,要想翻盘,委实艰难。倘若依然要被大房二房净身出户,至少也要阻止父亲再次跟爷爷之死沾上关系。
这事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父亲能够顶住爷爷施压,继续去应天求学,不去归州县恩荫出任县丞。要么设法保护父亲不出差错。
可是,当初父亲是因为库房失火被人趁机栽赃陷害。无论是天灾人祸,怀瑜十一岁的孩子都无法逆转。所以,这一切还得从爷爷身上打主意才成。
怀瑜不由咬牙深恨自己年幼力薄,倘若自己有能力帮助父亲就好了。
怀瑜知道,自己父亲虽然二十六岁了,其实就是个酷爱风花雪月的大少爷,整日家琴棋书画,吟诗作对,不通庶务。叫他做学问尚可,实在不是做地方官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