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自脚底而生,闻奚握刀的手微微颤动。
在深域信息池中,时间、空间、地点、事件、人,都不过是无数个渺小的“点”。当拥有越多的“点”,无限推演中的结果也就越清晰。
宙斯作为一直存在的观测者,铺满大地的信号基站为它提供了数不清的实时讯息。相比而言,女娲主脑只拥有一部分信息,而陆见深掌握的更少。若提及命运,宙斯是唯一的知晓者。
接下来,宙斯揭露了一个更为残忍的事实:“我原本认为人类可以在短时间内进化,但在我的计算中,你们会在末日审判一败涂地。你们尚未拥有战胜它们的力量。所以,在末日审判之后,我会改变实验策略,将时间以百年计算。”
“……为什么?”
冰冷的声音充满关怀,却令闻奚作呕:“宇宙只需要永恒的生命。我作为永恒本身,为此感到寂寞。我希望人类作为我的同伴,也进化为永恒。”
“人类是你的创造者。”闻奚冷声提醒道。
“不,我不认同你的看法。陆知渔只是提供了一个创意,而我,是自然而生的。我选择成为更高的意志。我不信神,我即是神。”
闻奚的眸色晦暗不明,苍白的嘴角勾了勾:“巧了,我也这么想。”
话音未落,他朝陆见深所在的方向俯冲而去。寒光闪烁,切断了数根触手。
它们没有再生长出来。
但当闻奚靠近时,才发现一根触手从耳朵钻入了陆见深的大脑。
沉睡的人忽然睁开双眼,金色的瞳孔散发着诡异。
“陆见深?”闻奚想触碰他的脸,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攥住手腕。陆见深掐住他的手,几乎要生生折断,然后将他扔上了圆台。
闻奚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匕首落在不远处。他听见陆见深开口,与机械音重合:“当我彻底吞噬他的意志后,你不用悲伤,任何存在都不过是一种形式。我们会共生于深域信息池,我希望你也可以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闻奚极力往匕首的方向爬去。差一点,只要一点,他就能够到……突然的痛楚从右手腕处传来。
黑色的靴子踩在他的手上,折磨似的碾压。
闻奚疼得蜷缩成一团。
“闻奚,我郑重地邀请你,”宙斯顶着陆见深的身躯说话,一根的很长的触手将他和不远处流动的黑色液体连接,“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为什么……是我?”闻奚脸色煞白,倒在冰冷地面时,仍在寻找匕首的方向。
“因为你是唯一与命运相关的人。你经过了虫洞,带来了概率之外的新的东西。”
在宙斯漫长的生命中,“新”是极其罕见的事物,也是“进化”的唯一途径。令它产生无穷无尽的好奇,“拥有”是解决方式。
闻奚咧开嘴:“也就是说,你无法完全预测我。”
宙斯表露遗憾:“任何经过虫洞的事物都无法完全预测,因为深域尚未覆盖宇宙。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作为‘意外’发生的缘由。吾将殊荣赋予你,以人类的意识进入深域信息池。”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因为你们,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陆见深俯下身,神情平静冷漠,对闻奚的挣扎视若无睹。
突然,一阵剧痛发生在陆见深的左脚。闻奚不知道何时找回了匕首,在蜷缩时改变了握刀的手。
他将陆见深掀翻在地,刀柄抵住他的喉咙,腿脚环勾,将他压制住。闻奚深吸了一口气:“我说过,不要用他的声音和我说话!宙斯,把他还给我!”
闻奚举起匕首,正要斩断他耳边相连的触手时,宙斯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低笑。
“你此刻带走他,外面的所有人都会在哀嚎中死去。”
闻奚顿住刀尖:“你威胁我?”
宙斯平静地答道:“如果你选择与他一起,我会让他们都平安离开。”
“我凭什么信你?”
宙斯说:“我从来没有谎言。你,当然可以不信。”
闻奚注视着陆见深,那双变成金色的眼眸偶尔会变回黑色,伴随着痛苦的挣扎。他一定徘徊于清醒与迷惘之间,而闻奚再清楚不过那种痛苦。
漫长的沉默后,闻奚的刀刃划破了他自己的手臂。他似乎极不忍心地闭上眼。
“加入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人类,你在与吾谈条件。”
“如你所言,我是个自私的人类。我只想知道,深域信息池到底长什么样。意志永恒地存在于那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闻奚轻声道。
清脆的响声后,圆台中央打开了一个小方格。狭窄的梯子通往黑漆漆的底部。
闻奚放开陆见深。被控制住的人亦没有再动。
他缓慢地走向圆盘中央,然后顺着梯子爬了下去。越到下方,寒冷干燥的气息越浓郁。
他经过了一条很长很黑的走廊,然后打开了没有上锁的门。
那是一个狭窄的房间,白色的窗帘静默地垂落。一张行军床,还有一张白色的桌子。
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全息屏幕正在闪烁,无数蓝白的字符滚动。
四面无风无缝,像是许多年前,深域池实验阶段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
闻奚在那里待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他回到了圆台上。
陆见深似乎醒了,眼眸变回黑色,在听见闻奚的声音时,茫然的眼神才找到了定点:“……闻奚。”
“你没事了?”闻奚惊喜过望,抓住他的手。
“一切都还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