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回房的一路,对傅云娇说的话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到,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来找她谈判的。
雕花木门又是被哐当甩上,傅云娇在楼下听得一清二楚,心想得亏是这门质量好,不然成天被他这么甩来甩去,早就该散了架。
包着钱的信封原封不动,傅云娇看了看,走过去,用矮几上的琉璃花瓶压住信封边。
环顾一圈,该办的事似乎都办完了。
傅云娇仰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仔细想想,也许是该郑重告个别,毕竟相处两天,蒋勋至少没苛待过他们。
但真见了面,能说什么呢?不同频的人,话说得越多,误会也就越多。
就这样吧,也许今后也不会再见,人生海海,缘分有深有浅。
傅云娇想着,默念一句保重,理好背包,走下楼去接小也。
下过雪,天渐暗。
楼下只留他们房间里的灯,傅云娇把床上被子掸开铺平,拉开窗缝通风。
小也静静等在她的身后,手揣在口袋里没说话,但傅云娇转身,还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不舍的情绪。
先前玩耍着,心思没表现出来,这会儿真到要走的时候,孩子的失落在脸上藏不住了。
傅云娇走到他身边,拉下裹住半张脸的围巾,轻声问。“怎么啦?小也有什么心事,想和妈妈说吗?”
小也摇了摇头,嘴唇抿着,头往下低了低,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妈妈,我们真的要走吗。”
傅云娇搂住他的腰,说,“小也,妈妈知道你喜欢住在这里,这里有暖气,有热水,还有肉丸子陪你玩。不过妈妈不在这里工作了,咱们得搬到新的地方去,小也别难过,新的地方,也许也会有好玩的呢对不对?”
“妈妈,新地方是。。。什么样的呀?”
“新地方呀。。。”傅云娇也还不知道他们会被安排到哪里,想了想说,“新地方,可能没有这么大,可能也没有这么暖和。不过妈妈会一直陪在小也身边,有妈妈在,小也是不是就没那么怕了。”
“妈妈,我不是害怕。。。我是。。。”小也的睫毛微微垂下,“我是有点怕见不到变形金刚叔叔了。。。妈妈,我还没看到他的腿长出来呢,我们能不能等他长出腿来再走?要是我们走了,如果有怪兽打过来,他一个人打不过怎么办呢?他要是充电充不好了怎么办呢?妈妈,我觉得现在变形金刚叔叔离不开我们。。。”
“呃。。。”傅云娇被小也天马行空的问题问住,搓了搓手,开始有点后悔当初编了个难圆的童话故事。
成年人的世界已经足够复杂,她不愿打破小也的幻想,俯下身对他说,“小也,叔叔他和我们不一样。你看他住这么大的房子,一定很厉害的,就算没有我们,也会有新的人来照顾他,保护他的。”
“会吗?妈妈,会有人来陪他吗?”
“会的。”傅云娇捏起他的小脸,几经思索,叹了声气说,“如果。。。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的话,要不你挑一个你喜欢的东西,送给他,留作纪念吧。”
“好!”小也高兴地一蹦一跳去翻开书包,精心挑选可以送给蒋勋的礼物。
傅云娇站在一旁,暗暗担忧,那扇房门大概率不会为他而开。
***
轮椅撞在门边,又弹了回来,委屈巴巴地缩在角落,不知道他主人今天抽了什么风。
换衣间,蒋勋单脚踩在地上,眯着眼解衬衫西裤。
纽扣难捉,几下解不开,他低头瞅了一眼,郁闷地大力往两侧拉扯,不顾扣子落了一地,敞着两片薄衫,靠在沙发边深深喘气。
傅云娇的话像卡了壳的磁带,在他耳边循环播放。
行,说他脾气不好,他真是见识到了这女人的倒打一耙。
他们两人一比,到底谁才真的是脾气不好啊!到底是谁表面装得柔软老实,实际动起手来比个男人劲都大?
蒋勋解了皮带,丢在沙发上,气不打一处来。
西裤松散地挂在他胯间,蒋勋仰躺着,两条腰线随呼吸一上一下。
他冷静下来,脑中不断复盘与傅云娇的对话,发现之所以被傅云娇压制一头的原因是他自以为掌控的物质筹码,实际上对傅云娇并不是必需品。而他所依赖的劳动力,才是傅云娇所垄断在手里的。
简单来说,在隔离情况下,蒋勋对傅云娇的需求大于她,她会做饭,能和外界沟通,掌握一切生存技能。而他呢,他什么也没有。
所以傅云娇能轻松占了上风,反客为主,拿捏住他。而蒋勋分析了一通,只能气上加气。
他找不到能制衡傅云娇的办法,只要她在这一天,他就得依靠着她。
蒋勋拎过抱枕,捶了两拳,傲气地想她要走就让她走,还真以为他离了她就活不下去了。
抱枕挨了打,绒面凹下一块,蒋勋看得心烦,扔在一边,脑袋枕着胳膊,闭眼躺沙发上顺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衣帽间外有敲门声响起,先是微弱的,两下之间间隔有几秒,后可能是怕屋里人听不见,敲门声逐渐变大,一下下清脆地如雨滴坠在窗框上。
蒋勋闭眼听了一会,坐起身,呼吸渐渐慢了下来。。。
小也趴在蒋勋门口,一手握成个小拳头,敲在门框上。
门始终没开,他挠了挠头,垫起的脚尖稍稍发了麻。
妈妈告诉他,先敲十下门试一试,如果十下之后,门还是没开,他就把写好的贺卡和礼物摆在地毯上,等变形金刚叔叔睡醒后自己来拿。
小也心里默数到第八下,鼓了鼓勇气,努力抻长胳膊再一次扣响门板。
他这次铆足了劲,敲得力气也大。
门一下被拉开,小也没站稳,差点往前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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