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下午,因天气闷热难当,还有半月就将临盆的王蓉儿带着一群妈妈婢女,来后花园的池塘旁走走。当时,却见大姐儿有威险,王蓉儿不顾自身安慰,与自己的养娘一起去救,不想人救到了,王蓉儿却重重摔在了地上,养娘也因此掉进了池塘里。
听完仪华说的,朱棣目光闪过一抹深沉的亮光,朝低头站着的王雅茹看了一眼,不置他言,只问道:“孩子呢?他要不要紧?”仪华暂退一旁,良医答道:“蓉夫人经过上一次身体大病,身子已伤了不少。蓉夫人今日又跌倒受惊,惊了胎位,可能……会有难产的迹象。”说毕,“咚”地一声跪地俯首。
“先保孩子!”一听可能难产,朱棣脱口就从唇齿间溢出这森冷的四字。须臾之间,顿觉自己说的过急,实为口快了,忙又改口道:“蓉夫人王氏怀孕有功,又深得本王喜爱,你也尽可能保住她。”说着停了一停,转头微露不悦地看向王雅茹,继续道:“此次又是为了救本王之女,才不顾自身安危涉险,应当……唔……”话犹未完,低头蹙起两道剑眉,有些沉吟不决。
得宠如王蓉儿,在朱棣心中也不过低如尘埃!仰或是这世的女子,于男子眼中皆是如此?一刹间,仪华的脑海中升起这样一个念头,却不及去细想它,自己已毅然摒弃此念,大行几步在朱棣跟前跪下,垂首请命道:“蓉妹妹孕育子嗣有功,又救小郡主于危难之中。此两者相下,臣妾甘代蓉妹妹请恩,望王爷晋蓉妹妹为次妃,以作嘉奖。”见仪华这般说,朱棣幽黑的眼中掠过一抹清湛的精光,颔首道:“后宅的管理一应事宜皆有王妃做主,既然此法可行,王妃,那就这样吧。”
如此,王蓉儿的名分已定,成了燕王府中第二位次妃。而这个消息之于王雅茹,却宛若晴天霹雳,她死咬着下嘴唇的忍受着这一切,嘴皮几欲嚅动,却在这一切之后她又低头站在至一旁,等着王蓉儿生产。
等待的时间过得很快,只感黄昏刚过,已是子夜时分。仪华掩袖就了个呵欠,偏头顺手捧起了刚沏的深茶抿了一口,稍稍醒了些神,便起身踱步走到窗柩前,启户望着窗外繁星璀璨的夜空;她不由缓缓地阖上了酸涩的双眼,感受着初夏夜风的洗礼,面上一片波澜不惊,心下却起伏不定。
心绪辗转间,只听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仪华能感到室内气氛的瞬息一滞,她有些僵硬的转过身去,目光定定地盯着厚重的蓝布帘子,就看门口帘子一掀,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径直走到朱棣面前,连连躬身道喜:“王爷好福气啊,奴婢这给您道喜了。”
此时朱棣哪有空心听着闲工夫的话,忙不迭问道:“是男是女?”媒婆笑容一僵,继而笑逐颜开道:“先开花后结果,蓉夫人……不对,蓉妃生了一个小郡主,茹妃前头生的也是一个小郡主,正好凑成一双,一对姐妹花,可是大吉大利了。”
在媒婆这巧舌下,朱棣心中那股失望并未随着消去,仪华、王雅茹两人却闻言大喜,不约而同的大呼一口气,嘴角弯弯的向上翘起……
秘事
七月初八,大吉。吉神宜趋。
王蓉儿晋封为次妃便在这一日。当日,存元殿内满目华彩,王蓉儿着大妆在尚仪局内侍的唱和下,于众人目光中,踏着猩红的地毯一步步走进殿内,行完一套繁琐的册封之仪,成了朱棣第二位次妃——蓉妃。
礼毕,仪华从存元殿回到寝宫,对镜卸妆时,眼前忽然一阵恍惚,仿佛镜面上映照得并不是她稍显老成的妆扮,而是王蓉儿粲然若朝霞的笑靥,她不由低声呢呢:“做了这么多,她倒也是如愿以偿了……”
彼时,阿秋命人放了竹帘幔帐过来,见仪华望着妆镜似有出神,一旁服侍的婢女皆屏气敛息的躬身侍立,气氛微微滞缓,她便以为仪华心头不豫,遂挥手摒退了伺候的婢女,柔步来到仪华的身后,一边为之取下重有上斤的珠翠,一边说道:“小姐大可不必为蓉妃的事闹心?她虽是荣耀,却也抵不过小姐您掌有金册是为正室嫡妃。”
在无人之时,会叫她小姐的只有阿秋一人。
仪华掀眸,朝着妆镜挑眉一笑,道:“你怎就知我是为了王蓉儿晋位不豫?”阿秋面露疑惑,仪华骤然扭头凝眸于她,目中划过一丝泠然,话里却含着几许听不出的惆怅道:“王蓉儿她步步为营,终成次妃。可我与她所处身份地位不同,就怕付出再多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阿秋心下一跳,急切道:“老爷是开国大将军,不会让病痛折磨了去。再说小姐的正妃的名分是定了,是……”在仪华清亮的眸光下,阿秋不觉噤了话语。
见她这样,仪华摇摇头收回目光,站起身摇着一把羽纱团扇,缓步走至内堂的案桌后坐下,取出一方梅花小锦盒在手里把玩了片刻,突然“啪”地一声放下锦盒,抬头吩咐道:“招王良医过来请平安脉。”
怎么又要招王良医了?阿秋纳闷的想道,欲出口询问,却见仪华眉目间的坚毅,想了想只福身领话退下。
待阿秋离开,仪华揭开锦盒,展开放在盒内的信函,“父大危”三个墨黑的大字赫然出现。见之,她目中不由一紧,想起近一年前徐达垂垂老矣的摸样,未落实处的心直跌谷底,耳畔不觉又回响起那日来人的密语。
“……主公所患是背疽病,现在每日必服混有鹅肉等燥物的饭食,两事相克,病情已一日不如一日。”徐达的亲信护卫跪地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