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女子十五及笄礼,需父母、长兄在场,又有女长辈作女司行礼,及观礼宾客。后至明代,此礼虽已没落不及古时,却也是深受重视。如,当年“她”出嫁前夕,刚至十五及笄之年,上有徐达夫妇、弟兄相贺,又有大行皇后马氏予之挽发,极是风光热闹。如今,作为“徐仪华”的她,自然再无十五及笄之年!能掩人耳目庆之,已是不错了。
这样想着,仪华无所谓的笑了笑,只作未闻阿秩话里的黯然,由着她服侍自己起身;再随之摒退左右,八隔间沐浴净身。
一时沐浴毕,阿秋搀着仪华出来,竟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眼前!来人是一名身穿褐色团花袄袍,眉梢间带着几分精明的四、五十岁的妇人,可这人不正是谢氏身边的崔妈妈吗?!
怎么会是崔妈妈?两年前,徐达不惜舍弃自己的妾室,也要隐瞒下她曾在魏国公宅生活过的痕迹,又怎么会放过知晓此事的崔妈妈?而崔妈妈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下,一个个疑团在仪华的脑海里闪过,但她到底是经过两年的王府生涯,很快地便也勉强镇定了下来,示意阿秩扶她到木炕上坐下,挑眉问道:“崔妈妈,你怎么在这?”见仪华如此做派,崔妈妈也吃了一惊:当年那个胆怯懦弱的小女孩,已长成了一个娉婷的少女,愈发像大小姐了。
想到这,又念及来之前的吩咐,崔妈妈心里有些不屑,却也规规矩矩的下跪行了一礼,回道:“婆子奉老爷夫人的命,与送年礼的人一道来的,专门赶在王妃及笄这日来。对了,老爷他还特意给您打了一只朱钗做礼呢!”
徐达总算还记得庶出之女的生辰!仪华点点头,让了崔妈妈起来说话,又问:“父亲他身体可好?母亲和兄弟他们可安?”
闻言,崔妈妈眼眶立时——红,就立在一边,抽泣着说道:“夫人、少爷他们都好,只是老爷他,自今年入了冬,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昏迷比清醒的时候还多一尤其是老爷他一直念着王一一”言至此,哭音蓦然一止,崔妈妈抬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端坐上首的仪华,复又缓了情绪,语速慢了来,道:“是王爷!合一大早,婆子在府门口,可巧遇到了王爷!王妃,您还是早做些收拾,等王爷更过衣,可是要亲自来予您插钗。”说完,边是抹着泪,边是看着仪华笑得意味不明。
“王爷他回府了?要过来?”仪华只闻朱棣回来,却未注意崔妈妈的眼色,已不禁脱口即道。
冷眼瞧着仪华的急切,崔妈妈心下嗤笑一声,嘴上却道:“这还不是王爷怜惜您,王妃可是福气呢!”说着侧过身,面朝着南窗,双手合十,稍是低了声音念道:“老爷,您能放心了,王爷待王妃好着呢!这等王妃及笄后,您和夫人也该达愿了,想来明年就可做外祖…”
这话分明是对她说的,还如此地也明显,又岂会听不出!仪华睨了崔妈妈一眼,不等她念叨完,已出声打断道:“崔妈妈,我都知道了,你别说了。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你和阿秋一起与我梳妆可是?”念得正入戏,一听仪华冷着声音打断,崔妈妈滞了滞
,又着笑道:“当然,婆子来这,就是为了代夫人给你梳头发呢。”
仪华对崔妈妈的到来,朱棣的提前一日回府,皆有感意外,一时却有些冲击。于是也不怠多言,只随口应了一声,便行至梳妆台前坐下,任由着阿秋、崔妈妈为她梳妆。
缓缓地阖上双眼,仪华能感到崔妈妈保琴得仪手在她脸旁拂过,瞬时,一道冷冽清香的梅花芬芳淡淡的萦绕在鼻息之间。
这时,她听到崔妈妈开口赞道:“都说金陵水养人,果真不差!王妃的这脸上的肤质比起这北寒之地的女子,可是强上太多了。”仪华睁开双目,睇了催妈妈一眼,却有些不解看向映在镜中的阿秋,问道:“不是梳豆蔻之时的发辫,再挽了上去?”
阿秋梳着发丝的手停了下来,却不及一言,崔妈妈已抢了话,道:“王妃糊涂了!挽发是要等王爷给您挽了插簪以固定。而这发髻是要留着一会儿,婆子在行礼时给您梳。”
“恩”支应一声,仪华黯然闭眼,随后自不再言。
约半个时辰过,崔妈妈收了手,退至一旁,略带一丝满意的语气道:“王妃,好了!您可起身了,王爷该是已来了。”听闻梳妆毕,仪华心下突然一紧,带着一股不明的忐忑走到一人高的穿衣镜前;因穿衣镜不似妆镜清晰,她只能依稀看见一个身着广袖宽身的大红褙子,玄色褶裙,黑发披肩的少女。
“王妃,可有何不对?”崔妈妈见仪华伫立镜前不动,上下打量着问道。
仪华伸手抚着广袖上一道道闪光的金色海棠,她轻轻摇了摇头,又将手搭在了阿秩的臂上,轻喏道:“没有,这就这吧。”语尽,她穿着这身冯妈妈一针一线绣出的广袖衣衫,拖着十二幅曳地裙幅,一步步轻缓地走出内堂,行及正殿。
正殿的门窗关的死紧,重重累累的帷幔已放了下来,整个大殿内只有煌煌燃烧的灯火照亮,发出“噗嗤噗嗤”的脆响。
此刻殿内静的出奇,仪华甚至都能听见“怦一一怦一一”的心跳,以及那道远远投来的灼热视线。她深吸口气,终在崔妈妈低声的催促下,从内堂至正殿间的地幔处走出,徐步榻过繁纹织锦铺着的地毯,在正殿宝座前的蒲团上跪下,手心相合,举至眉间,俯首叩拜,道:“拜见王爷。”
“恩,开始吧。”不知过了多久,头上方才响起朱棣低哑的声音,仪华也随着免礼的话语,直起了上身,跪坐在蒲团之上。而于此之时,阿秩已端着盛有头油、发晷等梳髻的漆盘立于一旁,崔妈妈手拿发梳为她梳髻佩钗,将一头乌黑的发丝层层叠做了单髻高鬟的凌云髻,却独独留下一柬发丝,尔后退步躬身,道:“请王爷于之戴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