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编造的这个悲情孤女版本,深得约翰神父的同情。他将纯熟的母语和不太熟练的中文夹杂在一起表达自己的同情之意:“oh,poorgirl,你真是太不幸了!”
“神父,还好我今晚遇见了你,不然一定会冻死在街头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想回北平吗?”
“不,我不想回北平,回去也没有亲人了,搞不好还会被后妈卖第二次。我想留在南京找份工作,神父,您能帮帮我吗?”
舒眉当然要留在南京了,她是在中央饭店穿越时空误入民国的,她坚信那幢建筑里一定有着可以突破时空限制的时空隧道。怎么来的自然怎么走,她如果想要重返21世纪,只有去中央饭店找机会才行。这就决定了她万万不能离开南京。
“可以呀,我们福音堂除了传教以外,还在教堂后院办了一所教会小学,免费为附近的贫困儿童提供基础教育。正好学校还缺一位老师,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教书。只是薪水不是太高,一个月只有十五块。不过,我们可以免费提供食宿了。”
舒眉想也不想地就点了头:“我愿意,神父,我非常愿意。”
舒眉当然愿意了。虽然她并不清楚民国时的十五块钱是什么概念,但是在这个女性谋职求生十分艰难的大环境下能得到一份教职工作,还免费提供食宿,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比去秦淮河卖笑要好上一百倍。
就这样,舒眉留在教会小学当起了老师。知道她身无分文,好心的约翰神父还预支了十五块法币的薪水,让她为自己购置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拿着十五块法币上街逛了一圈后,舒眉差不多知道了法币的确切价值。彼时这种法定货币问世才几个月,购买力还很高,不像后来贬值得那么厉害。譬如办一桌四荤四素的酒席只需要两块钱。
但是无论如何,这点工资对于舒眉来说还是很拮据了,因为她以前在家随便买件衣服都是好几千,现在却拿着十五块钱的薪水,她忍不住愤愤然地想:这日子要怎么过哇——都怪这该死的穿越!!!
比钱不够花更让人揪心的是,舒眉通过当天的报纸确认了自己所在的年份日期——1936年2月18日。她倒抽一口冷气:天啊!也就是说明年七月就要卢沟桥事变了,日本将全面发动侵华战争。年底南京就要沦陷,南京大屠杀就要发生了!oh,ygod,如果我不能赶在那之前回到21世纪,那就必须要赶在那之前离开南京才行。
因为来的时候身上就只有一件浴袍,此刻舒眉需要添置的东西很多,手里的钱却很少,只能样样都挑最便宜的买。结果新买的一件廉价的蓝布夹棉旗袍刚穿上身就开始褪色,晚上睡觉时脱下一看,白色的内褂都被染蓝了。气得她真想扔掉——她什么时候穿过这么劣质的衣服呀!
而学校提供的食宿也相当简陋,宿舍是一间阴暗狭小的小屋,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外什么都没有。伙食是校食堂的一日三餐,以粥饭蔬菜为主,基本不见油腥。这种很差很粗糙的饮食,舒眉一开始简直难以下咽。一定要等到饿狠了,才能吃得下去。
舒眉的父亲是北京一位富得流油的建材商人,她是妥妥的白富美一个。从小到大衣食无忧,住着豪宅,开着名车,卧室的衣帽间里挂满各色名牌衣物,食物做得不够精致都不吃。现在却沦落到如此地步,一时间心理真是很失衡。
好在,她还懂得要调节这种强烈的心理失衡,发完脾气后又自我安慰:算了,你没被冻死在街头就已经算是很好命了!之前只有一件浴袍裹身,现在好歹有吃有住还有夹棉衣裳御寒,你就知足吧你!
正式开始在福音堂教会小学教书后,舒眉这种“知足常乐”的心态就更多了。
因为教会小学的孩子们均为贫苦儿童。他们的父母大都是南京底层的贫苦百姓,收入有限,生活十分艰难。有一部分还是来南京谋生的乡下人,穷得根本租不起房子住,就在城北的狮子山脚下用毛竹、芦席、茅草和篾片搭成一个半拱形一米多高的简陋窝棚房,地上铺块烂棉絮,权当一家人的住所。狮子山脚因此成了地道的贫民窟。
这种贫苦家庭中,大人原本是不会让孩子们去上学的,能走路了就要干活了。拎只小篮子或去拾煤渣或去捡菜叶,多少也能贴补一下家用。但是因为教会小学可以免费提供一顿午餐,这才吸引到了一些家长们把孩子送来吃白食,那样能为家里省一顿口粮。小学因此才有了三四十个年纪从五六岁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学生。
舒眉发现与自己的学生们相比,自己身上那套极其廉价的蓝布棉袍已经算是上等好货了。至少它是一件完整的新衫。而教室里那些孩子们绝大多数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补丁多得已经根本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款式和颜色了。这还是好的,有些衣服甚至烂得没法补了,根本就是一条条烂布缠在身上。
而且孩子们的衣服不仅破还很脏,因为穷人没有太多过冬御寒的衣物,往往一件破棉袄穿上整个冬天都不会洗——洗了没得换。衣服因此脏得要命,尤其袖口领口全是厚厚的污垢。衣服这么脏,小孩子自然也干净不了。除了脸蛋方便擦洗会稍好一点外,耳根处脖子上全部布满灰黑体垢,头发里还爬着虱子,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总之满教室的孩子们看起去根本不像小学生,更像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头一回走进教室时,舒眉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来当老师,而是来当丐帮帮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