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梅泠香脑中也清晰记得,章鸣珂砸在黄狗官脸上的那一拳。
章鸣珂是冲动了些,可或许也只有他,才?会不?顾身份差距,不?计后果,只为心中的正义公道,便敢朝上位者挥动铁拳。
若换做旁人?家的夫君,梅泠香不?确定有几人?敢为。
可是,看到黄知县有恃无恐的模样?,梅泠香便知,在当前?将乱的世道,章鸣珂想?凭一己之?力为她讨个公道,难如?登天。
受此大辱,梅泠香何尝不?想?要公道。
可民不?能跟官斗,比起?个人?的公道,她更希望看到一家人?平平安安。
现下,章鸣珂也是她的家人?。
即便受到羞辱,即便对方人?多势众,梅泠香也能努力保持镇定,思考着如?何快刀斩乱麻,让黄知县不?敢追究章鸣珂打人?的事,也不?敢继续骚。扰她。
“黄大人?,你可认得新任吏部侍郎梁彬梁大人??”梅泠香说着,从章鸣珂身后站出来。
她身形纤瘦柔弱,可当她挺直脊背,骄傲地微扬下颌,望向对面的一众男人?,自有一种让那些幕僚们自惭形秽的气?场。
就连黄知县,也被?她镇住一时。
他一个小小知县,就算与几个京官拐弯抹角勉强相熟,其中最高的也不?过五品官,吏部侍郎可是正三品,黄知县哪里有机会结识?
难道梅家或是章家,还有这样?的大靠山?
念头一转,黄知县面色便由?涨红转而发白。
对方神情微变间,梅泠香便看出,他应当是不?认得,甚至不?记得梁侍郎是从闻音县走出去的。
章鸣珂倒是记得梁彬,那是比他们早几年的师兄,听说梁师兄在闻音书院时也是惊才?绝艳,甚至比高泩那厮更优秀。
但不?知为何,他高中之?后,书院里的夫子们便鲜少提起?此人?名讳,渐渐的,大家几乎要忘记闻音县出过这么一号优秀的人?物。
此刻,听梅泠香把?梁侍郎搬出来,章鸣珂心里虽不?服气?,仍想?打人?,也不?得不?暂且按捺心思,他不?能破坏泠香的打算。
梅泠香莞尔展颜,上前?一步,目光凌然不?可侵犯,不?卑不?亢的语气?掷地有声:“梁师兄成为天子门生之?前?,曾受过我父亲教导,与我父亲素有书信往来。黄大人?以为,有府城的庇护在,你就能有恃无恐欺辱我们么?民妇今日便回去禀告父亲,请他手书一封,直达京师,且看看梁师兄能不?能动得了你头上乌纱!”
言毕,她拉着章鸣珂衣袖,转身便往花林外走去。
黄知县本是将信将疑,侧首问身边幕僚:“梁彬真是吏部侍郎?”
“是。”知情的幕僚斩钉截铁应,面色也凝重,“大人?,他也确实是梅夫子的学?生。”
再?看看梅泠香脚步轻快,脊背笔直,底气?十?足的模样?,黄知县再?不?敢怀疑一分?。
今日逼迫良家女的手段,他不?知使过多少回,尝过多少甜头,没想?到竟在看似柔弱的梅泠香这里,踢到铁板!
黄知县大惊失色,腾地一下从石凳上跳起?来,也顾不?上捂肿胀的嘴,不?顾体面地追上去:“章贤侄,梅娘子,凡事都好商量,何必大动干戈?”
坐上下山的马车时,事情已解决。
黄知县向梅泠香揖礼致歉,答应不?计较章鸣珂打人?之?事,还免除章家今年岁末孝敬的三成。
直到今日,章鸣珂方知,章家每年孝敬官府,竟高达万两白银以上,碰上丰年还要加两成。
马车平稳驶动,章鸣珂一路沉默不?语,望着窗外山景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梅泠香饥肠辘辘,她打开食盒,隔着干净丝帕拈起?一块桃花糕递给章鸣珂,温声问:“郎君饿不?饿?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
章鸣珂默然伸手接过。
目光落在帕子里漂亮精致的点心上,他第一次去想?,这盒桃花糕须得几两银钱。
他未曾关心过,一时也想?不?出。
梅泠香正想?着,免除三成保护费的事,她该如?何同袁氏说,才?不?会让对方起?疑,打听今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