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天仍未亮,长信侯府上下便挂了彩绸,各色花灯,自大?门到临近御街的路上皆清了道,洒了水。
宜兰几乎一夜未眠。
夜灯如豆,摇晃的光影落在她丰盈的面颊上。
宜锦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中衣,陪着宜兰躺在罗汉床上。
窗外是呜呜咽咽的风声,姐妹俩却如同幼时一样,牵着手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宜锦已经记不?清楚上一世阿姐出嫁前具体?的情状,她只记得阿姐出嫁的前一晚,她在阿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姐安抚着她,让她要坚强。
然而这一世,她的心境意外地平和,拉着阿姐的手,看着轩窗外淡淡的月光,她低低唤了一声阿姐,有撒娇,有依赖,更有深深的祝福。
宜兰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亦有忐忑与担忧,“知知,阿姐希望你过得如意,希望知知将来所嫁之人是属意之人。”
宜锦已经有些困倦,无意识道:“阿姐,知知希望阿姐这一世,要多爱自己,少爱一些陆大?人,当然,也不?能忘了知知。”
宜兰哭笑不?得,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哪里听?来的胡话?。阿姐自然最爱知知。”
经宜锦这一闹,宜兰也放松了不?少,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芰荷便给宜锦梳了飞天髻,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褙子,下着月白八幅湘裙,腰间系了红丝带,少女的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像是春日的柳条。
宜兰亦上了红妆,向来端庄的面庞经过妆粉与唇脂的点?染显出了十分的妩媚,珠钗摇曳间风流尽现。
宜锦盯着自家阿姐的美人面,心里那股送嫁的哀伤翻涌而上。
外头热闹嘈杂,除了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人群中的起哄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陆寒宵到了门口,薛珩穿着一身品红锦衣,少年还未束冠,稚嫩的脸上却已经显出稳重,他开口道:“陆大?人催妆诗做得好了,阿姐才肯出门。”
人群中一阵哄堂大?笑。
饶是陆寒宵提前准备了,也仍有些紧张,脸色微红,作了一首催妆诗,清霜传给宜兰,宜兰看了后?抿唇笑了笑,执扇出了内室。
宜锦和清霜跟在宜兰身后?,替她整理裙摆。
陆寒宵在新娘子出门的那一瞬,竟紧张到手里冒出了汗。
明明他对于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期待,可当那个?女子一身绿色婚服,执扇向他走来时,他忽然感到肩上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
到了门口,薛振源怕薛珩体?弱,不?能背宜兰出门,便临时叫薛瑀出来撑门面,薛瑀正?要俯身,薛珩却站到前面,定定道:“我的阿姐,自然由我送出门。”
大?庭广众之下,薛振源心中虽不?快,却也要留着体?面,只能笑着听?从。
柳氏更是差点?扯碎了手里的帕子。
薛珩沉下身子,背起宜兰,少年的脊背如劲竹微弯,一步一步走得极稳,他的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可是心中却无比宁静。
过了长长的抄手游廊,便到了薛府大?门,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正?门,薛珩稳稳地将宜兰送入花轿。
宜锦站在一旁,眼底也渐渐湿润。
她舍不?得阿姐。
喜轿的帘子落下,隔绝了视线。
陆寒宵立于马上,回望了一眼薛珩,便启程朝着陆府去了。
一直到黄昏时分,喜乐才算歇了下来,换成丝竹管弦之声。
门口收礼金的是薛珩的小厮守方,他瞧着手中那个?没有署名?的紫檀木礼盒,挠着头道:“奇怪,怎么会有客人送礼不?署名?字呢?”
宜锦在他身旁,接过那紫檀木的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了三?叠金元宝。
这样的事,也只有萧阿鲲才做的出了。
宜锦抿唇一笑,仰首问道:“可还记得方才送礼的人往哪去了?”
守方摸了摸后?脑勺,道:“应当还在前门,送礼的那位大?人,腰间配了剑。”
宜锦一听?便知这是宋骁,她提裙跨过门槛,正?对面街道树荫下,一辆马车正?要缓缓驶离。
萧北冥透过车帘,缓缓移动的街景里多了一个?少女,在溶溶的春光里,她的衣袂翻飞,是那样坚定地向他奔来。
她像是眼前这束明亮的春光,他本能地渴望碰触,却又怕转瞬而逝。
第47章靠近
宜锦在那辆马车前停下,少女因为方才的奔跑,呼吸微微有?些紊乱,面颊如?同春日的桃花,泛着淡淡的粉,“殿下既送了礼,为何不告而别?”
眼前这个姑娘双目明亮如?星,令人不敢直视,恐生亵渎之意,萧北冥抿紧唇,沉默了一瞬,只道:“些许薄礼,不值一提。”
“照殿下这样送礼,恐怕燕王府都要搬空了。”少女笑语盈盈,带着揶揄的语气,他却能从她的话中体会到她的关心。
就像十三岁那年的雪夜,她本来可以丢下他独自离开,但她没有?。风雪一夜,水尽粮绝,她曾以血喂他。
萧北冥静静看着她,墨色的瞳眸渐渐有?了光彩,“不会搬空。”
王府的资产虽比不上国库,送她阿姐一份新婚贺礼却绰绰有?余。
况且,也?不是每次都送这样的礼。
他送这份贺礼,只是因为长信侯府是她的家,今日出?嫁的人,是她阿姐。
“那日送给殿下的青梅,殿下还吃得惯吗?”宜锦轻声?问道。
她不确定现在的他是否如?从前那样不喜甜食,他惯于隐藏,若非有?了上一世的朝夕相处,她也?许永远无?法?察觉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