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一扫,另一只胳膊上的痕迹同样不少。
狄霄也看见了她身上的青紫,目光一凝,刚想问什么,又不知想到哪里,脚步一顿,眸子瞬间凌厉。
背光之处,只见他的耳朵动了动,悄无声息的,耳尖多了一点异色,幸而有阴影遮挡,才没叫明窈看出异样。
一时沉默。
就在明窈想说点什么打破死寂的时候,账外忽而传来几声含糊的声音。
是大越话,透着年迈和固执。
明窈第一时间听出是谁,原本轻快的心情蒙上一层阴影。
而账外的人还在喧哗着,门口有念桃和青杏守着,老嬷嬷们的说教也有了对象。
“公主新婚,第二日该由我等服侍,你们起开,让我们进去……就算皇上皇后娘娘不在,皇家尊严不可失。”
话越来越难听,明窈小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
她眼睑不安地颤了颤,偷偷看了狄霄一眼,不报什么希望地说:“不想让他们进来……”
然而,狄霄连问也没问,转身走出毡帐。
只听外面一阵争执,间或夹杂着男人沉闷而又艰坚决的“不”,没过多久,狄霄独身回来。
“都走了。”他说,“以后也不会来。”
至少在拔都儿部,狄霄的承诺绝无违背的可能,明窈甚至不合时宜地想到——
也不知经此一闹,那几个嬷嬷还有没有在拔都儿部待下去的可能。
婚后整整三日,明窈都没有走出过毡帐。
倒不是狄霄不节制,哪怕他真有什么想法,看见那一身青青紫紫的手印指印,也只能望而却步。
陪嫁的医官看过,直言并无大碍,只是公主皮肤娇嫩,过些日子就好了。
话虽如此,狄霄却不是那么放心。
他本就信不过大越人,几天不见好转,难免心生疑虑。
部落里有巫医,往常族人们有个小灾小病,都是巫医看治。
随明窈来的医官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在语言不同的情况下,竟与巫医有了不浅的交情,乃至在巫医的引领下,和部族里大半人都见过面,彼此面熟。
狄霄才想让巫医给明窈看看,就被明窈严词拒绝了。
开玩笑,闺房之事,如何能接连为外人所知道。
明窈难得有坚持己见的时候,不管狄霄怎么说,始终摇头。
狄霄耐心将尽,拉下脸色:“听话。”
明窈:“……哇!”
没有什么是一场大哭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哭两场。
狄霄面上闪过一抹慌乱,张口便说:“不叫巫医了,你、你别哭——”
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女人哭成这个样子。
草原儿女多豪迈,就是死了丈夫的妇人,将将掉两滴眼泪,转头就能拉扯着孩子投入新的生活。
原来真的有人能一哭哭半个时辰,眼泪比那山坡上泉眼的水还多,滴滴答答,怎么哄都停不下。
在狄霄看来,他努力低着声音说的几句“听话”,就是在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