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内脏散落
有爱你的心
有恨你的肝
还有还有
还有纠缠不清的断肠
我从那张窄沙发上猛地站起,继而大口喘气。额头上的汗珠,似乎想要耻笑冷气机的无力进攻。一直站在我身旁没出声的古大力似乎也着急了:“沈医生,这是什么疗法?怎么你的脸色白了。”
“古大力……”我的声音有点微弱,“是不是我们想多了,不可能这么巧吧?当年在苏门大学的邱凌,也喜欢在这个角落里面坐着,就如同他回到海阳市后,在海阳市图书馆里面的角落里坐着那样。”
古大力却闷哼了一声,说出一句很有哲理的话来:“永远不要把巧合理解成为偶然,诸多的巧合,不过是真相的遮裆布。”
我没来得及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就睹见他跨前一步,也和我之前一样,朝着那把窄沙发坐了下去。
陈旧的沙发发出“吱吱”声,继而崩塌。古大力有些狼狈地差点坐到地上。
他笨拙地从被他坐塌的沙发中挣扎爬起,冲我眨了眨小眼睛:“看到没?不要以为我把这沙发压塌是巧合是偶然。真相是我确实有点胖,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来着。”
我双手环抱胸前,往后退了几步,冲他摇了摇头。我想起李昊时不时对我说出的那句——“定罪不需要推理,只需要证据”。那么,本来就工于心计的我,因为先入为主的缘故,不断将邱凌往我经历的种种里面套,会不会是有点太过主观呢?
或许,当年就是文戈埋下了半盒子属于她青春秘密的骨灰与别人给她的未开封的情信呢?
又或者,这把窄沙发不过是昨晚某位图书馆管理员刚移过来的呢?
我尝试着靠向墙壁,身体与牢固的墙壁接触,让我觉得踏实,也镇定了不少。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图书馆管理员因为听到窄沙发垮掉的声音,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他先是看了我和古大力一眼,接着又看了看那张已经不可能被修好的沙发。
古大力连忙说道:“这位老师,是我压垮的,多少钱?我赔!”
白发的老管理员扭头对他笑了笑:“不用了,这个沙发也到了退休的年龄了。再说,这是大学,你赔的这钱怎么入我们图书馆的账也没有流程,总不可能是我老头私人收了你的钱吧?”说到这里,他又冲我和古大力招了下手:“实在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帮个手,和我把这老古董抬到外面去,一会让校务那边的人拉去锅炉房得了。”
我和古大力忙上前,和他一起将这张已经烂了的沙发抬了起来。沙发并不重,其实一个人完全可以把它拖出去的。不过这是图书馆,任何制造噪音的行为,都被视为对于知识的亵渎。
我们三个很快就将沙发抬到了图书馆的后门。老管理员拿出一包烟,对我和古大力递过来。古大力连忙摇头,但我却伸手接了一根,尽管我并不抽烟,但我需要一个很随性的机会,和这位老管理员聊一会儿,听他说说这把终于退休的窄沙发,与窄沙发上可能有过的故事。
“老师,你在图书馆很多年了吧?”我尝试性地问道。
“嗯,恢复高考那年,我就到了这图书馆,不过之前是在图书馆的办公室里待着,这两年要退休了,才自己申请来外面走动走动,多看看这些我为之服务了三十几年的孩子。”老管理员微笑着。
“之前听你说,这把沙发也有些年月了,是老古董。难不成也有个一二十年了?”我吸了口烟,然后将烟雾吐出去。
“我想想,1995年省里拨钱建图书馆,1999年建二期。这个沙发应该是二期那年采购的。十四五年了吧?那一批的桌椅板凳前几年全部淘汰了,就这把沙发因为位置偏,坐的人不多,于是换了个沙发套留了下来,想不到……”老管理员笑了笑,“想不到它比我还要早了一个月退休。”
“老师,也就是说这把沙发从1999年开始就一直摆放在那个角落里没移开过?”我再次确认道。
“没移开过。”老管理员很肯定地点着头。
我还想多问上几句,手机却响了。一看号码,居然是乐瑾瑜打过来的。
“你在图书馆哪里?我已经过来了。”她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磁性。
“你不是说上午有课吗?”我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表。
“正好有同事想调下课,便答应了。师兄回母校莅临指导工作,怎么敢随便让你等呢?”
“我们在图书馆后门,现在开始往前门走。”我边说着,边对老管理员点头示意,然后朝前门走去。古大力在我身后快步跟上,那位老管理员也将烟在旁边的垃圾桶上掐灭,尾随着我们。
还没走到一楼大厅,就远远地看见穿着一件白色T恤与碎花长裙的乐瑾瑜歪着头冲我笑。记忆中的她,扎着马尾、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喜欢跟在我们心理学系的师兄师姐身后碎步奔跑,如同一个邻家小妹妹一般。
此去经年,邻家小妹终于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本来就高,十年没见,较之前丰满了不少,像熟透了的蜜桃。长发齐肩,额头上还戴着一个精致的发卡。她的脖子很长,裸露出来的颈子,宛如出水的莲藕。
我礼貌地伸出手,乐瑾瑜愣了一下,连忙握上我手:“师兄,我们没必要像社会人一样客套吧?”她这句话还没说完,手便从我手里抽了出来,探头对着我身后的老管理员望去:“老馆长,又在楼上楼下遛弯儿啊?”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笑了:“还能遛一个月,下个月就要回家带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