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耸耸肩:“当然不会去了,这次得罪了客户,我估计我明天再去也会被经理撵走。何必让他来撵我,本小姐还不伺候你们了呢。”
说完自己的事,她想起来问程实:“你也在这里宴请客户?”
他点头告诉她,他的毕业实习就在他爸公司的成都办事处进行,今天王烨的父亲带着他认识一下公司的一些合作客户。
她听了马上说:“那不打扰你了,快进去招呼客户吧。”
“没事,也差不多吃完了,所以催王烨快点帮我把车开过来准备走。你要回学校吧?我顺路送你一程。”
苏一还要谢绝,王烨在一旁说:“那你就坐程实的车走吧,外面下雨了,你应该也没带伞吧?”
外面下雨了吗?苏一确实没带伞,既然程实反正要走,那就顺路搭他的车吧。
程实先回包厢去打声招呼。请客户吃饭虽然是已经吃完了,但是饭后还有余兴活动的安排。他决定不参加了,礼貌地跟几个客户一一握别。离开时王烨特意过来替他开门,乘机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真得很喜欢她就告诉她,还有一丝争取的可能,你什么都不说就连起码的机会都没有了。”
程实似是完全没有听见般,表情平静地走出门去,但他握着车钥匙的五指却突然扣得紧极了。
外面果然下着雨,雨势不大,只是蒙蒙细雨,丝一般透明细密地织在天地间,将浓黑夜色织得格外湿润。
苏一上车不久就收到一条短信,是钟国发来的。她马上回复。一个键一个键地输入内容,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唇角噙着不自觉的笑意。程实看她的样子就能猜到是谁发来的短信,心中酝酿半响的话语,不待出口就忽的一沉,全部沉得不知去处。
苏一和钟国的短信聊天常常一聊起来就没完没了。她一直拿着手机在忙忙碌碌,滴滴滴的短信提示铃音隔一阵又响,隔一阵又响。
安静的车厢里,那一串串铃音像棱角分明的石块在程实心头滚过,硌出一阵阵钝痛。蓦地一伸手,他打开了车载广播,他需要一点其他的声音来冲淡那铃音的压迫力。
电台里正播着聊天节目,一个接一个的听众来电,在向主持人吐露着他们的重重心事。
有一个女孩在哀哀地问:为什么她爱的人不爱她?她对他那么那么的好也还是无济于事。无独有偶,另一个男人也有同样烦恼,他爱的女子要跟别人结婚了,五年感情落得劳燕分飞的下场,他痛不欲生:“为什么?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五年了,现在她竟要离开我嫁给一个认识才不到半年的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样成了一场空吗?”
接进这两个电话后,主持人念了一则佛教故事《谁是前世葬你的人》,为他们开导解惑:
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
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她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埋葬的人,那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
这则故事,让程实听得聚精会神。苏一也听进去了,再给钟国发短信时她加上一句问话:“你知道那个《谁是前世葬你的人》的故事吗?”
他很快回复:“知道,我就是那个前世葬你的人,所以你今生都欠我的,要一生一世报答我。”后面跟着一个标点符号打出的大大笑脸。
苏一不觉笑出了声,察觉到身旁的程实扭头看了她一眼,赶紧解释自己无端端的发笑:“刚才那个故事挺有意思,我发短信问钟国有没有听过,他马上就回我一句肉麻话,我忍不住就笑了。”
程实目视前方,似是一心一意开车之余的随口一问:“他是不是说,他就是前世葬你的那个人?”
苏一笑着点头,继续低头按键发短信。浑然不觉程实的眼睛瞬间暗了,此后一路上,他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把苏一送到宿舍后,程实独自驾车上了高速公路。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开快车是非常惬意的事,尤其是这个雨夜,公路上几乎不见别的车,只有他的车前灯一路流光。两柱雪白灯光中,无数纷飞的透明雨丝清晰可见,千丝万丝罗织如网。
电台中,恰恰又在播放着张学友的那首《情网》:
……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我越陷越深越迷惘,路越走越远越漫长,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程实感觉自己被网住了,一重又一重地网住了,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挣脱?
王烨打来电话,关心地问:“怎么样,你说了没?”
他沉默着不做回答,他的沉默让王烨很快会意:“又没说啊!你从没对女生说过这种话,可能实在有点难以出口,要不我去帮你说……”
“你敢——”王烨话还没说完,程实就突然像头狮子似的吼起来,激烈之极地打断了他。“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很少露出这么激烈的一面,让电话那端的王烨怔了半天。然后长长叹口气,一声不吭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