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宁回过神儿,转身前咬了咬牙,笑着问,“咋了?”
“先教桶提回去,”宋慧娟没说,只等着她提了水走近,才从手?边的针线篮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件绿布褂子,“试试。”
陈明宁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明明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抽的空,她不禁问,“你夜里熬眼了?”
“没,”宋慧娟知道她怕自己熬夜,也不多说,只道,“去试试去,不合适我再改。”
说着,对人摆摆手?,自己才坐在了椅子上。
陈明宁转身前欢欢喜喜,待一进了屋,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却也不敢哭出了声,仰着头不敢眨眼,自己顺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对着镜子没看出什么,才换了新衣裳出去给她娘看。
“咋样?”宋慧娟看着面?前活灵灵的小姑娘,这身绿布料子显得人很精神,看着也活泛,“伸着胳膊看看短不短?”
“不短,”陈明宁把胳膊伸直,由着她娘仔细看了一遍,才问,“你给大姐做没?”
“做了,”宋慧娟直起身子,指了指里屋,“都做了,在箱子里哩。”
陈明宁便掀开?帘子特?意进了里屋,翻开?箱子,一眼就认出来?了,给她大姐用的是身红布料子,底下那两身蓝布料子许就是她大哥二哥的。
她还是想不起她娘什么时候做的,如今她做个东西是很吃力的,穿针引线她认不清,只这一条就够她累半天了。
可她出了屋,还是只作寻常,问,“等会儿摘点香椿炒鸡蛋罢?”
“成,”宋慧娟点点头,瞧着她换下衣裳,又去忙了,才抬手?按住了隐约作痛的肚子。
药换了好几样了,吃的多了就不管用了,她虽然没问,但?心里都知道。
这一年闰二月,正赶着二十八是宋慧娟的生日,早早的几个孩子就商量好了,要?特?意赶回来?给她娘贺一贺,也能多见上一面?。
照着陈家沟的老礼儿,父母俱在,身下的晚辈是不能过什么寿的,虽说如今大宋庄两位长辈都去了,但?今年也不是什么六十岁这样的大日子,只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一年若不再给她贺一贺,只怕往后他们就再没机会了。
数着盼着,人还没回来?,就接到了明宁的电话。
是夜,还没熄灯上床,刚吃了药,一口水没控好,宋慧娟就咳了起来?,一口水喷出来?后,咳嗽不止,嘴里异常多了些粘稠,一股子血腥味冲在鼻子里。
宋慧娟下意识低头吐在地上,那一抹腥红教她当即清醒过来?。
此时,外?头端着盆的陈明宁听见动静忙快步走近,问道,“咋了?呛着了不是?”
宋慧娟还没抬头,先是轻轻抬脚踩住了那块儿血迹,待陈明宁放下盆,伸手?拍了拍她娘的背,使着顺畅呼吸了会儿,看着桌面?上的药才问,“等会儿再吃罢?先上床歇歇?”
但?见她娘闭着眼缓缓点了头,对她疲惫的摆了摆手?,“等会儿再吃,快回去歇着罢。”
陈明宁看了看她娘撑着胳膊无?力的模样,没再多问,把那盆放到她脚边,嘱咐道,“等会儿吃了药泡泡脚。”
直见她娘点了头,陈明宁才掀了帘子回了灶屋去忙。
可她前脚走,后脚那支着胳膊还撑着口气儿的人就扑在了桌前,含在嘴里的血一口喷在了身前。
紧着推门进来?的陈庚望一眼看到半个身子都伏在桌前的妇人,心里一惊,他快步上前,见到她两眼紧闭,嘴角带着血迹,忙将人扶直了身子,急忙唤她,“还能听见不能?”
宋慧娟浑身无?力,却还是能听见他的声音,使着力气点了点头,只是始终开?不了口。
陈庚望揽着人勉强上了床,对着门疾声喊道,“明宁!”
那边还没收拾好的陈明宁一听她爹这样的急吼吼,还是匆匆掀开?帘子进了屋。
眼前的一幕将她吓得不敢动,两眼控制不住直落泪,便听她爹交代她,“去给前头的崔大夫打电话。”
陈明宁连连点头,眼中的泪迷糊了脚下的路,她凭借着直觉摸到了电话,按下了电话。
这一回,瞧了病的大夫看了也摇头,“家里这医院怕是不成,我没啥本事,只能教嫂子少受点苦。”
听了这话,陈庚望脚下的步子一个没迈稳,趔趄了下,教旁边的大夫一把扶住,“老大哥,你还得撑住哩。”
陈庚望由着自己慢缓了下,点了头,把钱递了过去,“辛苦你跑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