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袖口擦了擦发红的眼角,一边狼吞虎咽地扒饭,一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另一边的戴维与艾伦斯还在街上走着。
艾伦斯沉吟许久才开口:“其实那天我在餐馆后厨里遇见了那个人,他当时在洗盘子。”
“因为他打碎了一个盘子,餐馆服务员的领班就对他又打又骂,我当时不知道他的情况,我对领班说,可以开除他但是不要侮辱他。”
“我当时以为我的做法是正义的,任何虫都不应该被随意侮辱,但是我现在却开始怀疑,我不再确定我当时的做法是否正确。如果我当时没有那样说,有没有可能他就不会被开除,不被开除他就有工资,不至于被旅馆里撵出来。”
戴维认真听艾伦斯说完后笑了:“难怪你当时那么着急地要退餐,换做是我,宁可不要钱也不会在他们家吃饭。”
“那个画手是雄虫,那个餐馆领班是雌虫或者亚雌吧?因为打碎个盘子,就打骂他,很明显,这是一位雄虫仇视者。这样一个虫给那位画手当上司,就算没有你说的那件事,他也会有其它接口被开除。”
“我现在觉得你退餐退的非常正确,一位雄虫仇视者为我上菜,我不敢想他会往我的菜里放什么东西。”
艾伦斯抬头望着戴维,他仍然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所造成的糟糕后果而郁郁不快。
戴维开解他:“为已经发生了的事追悔懊恼是没有意义的,现在唯一可以补救的,就是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
不仅仅是这件事,通过相处,戴维早就发现,艾伦斯就是一个习惯性把自己困进负面情绪牢笼中的人,一遍遍地反省自己曾经的过错,深陷泥沼中无法自拔。
这也许和他的病情有关,如果能够改变他这种习惯,艾伦斯应该会快乐很多。所以,戴维开始尝试着,把自己的人生观灌输给艾伦斯。
戴维领着艾伦斯去了小镇上的码头,在那里看了好一阵子的大帆船,吹饱了海风,艾伦斯心情稍微明快一些之后,他们才回到了下榻的小旅馆。
结果刚一进小旅馆的门,就迎头撞上了一场始料未及的扯皮。
唐吃完那份鱼排盖饭之后,拖着他那堆破烂家当又回到了他原来住的小旅馆,也正是戴维与艾伦斯投宿的那家小旅馆。
旅馆的老板儿子当时正在柜台那里算账,一抬头看见这个被打发走的要饭的又来了,以为他是赖着不肯走,立刻就翻脸凶他,想把他骂走。
在外流浪这些年,唐的脸皮早就练就地跟盾牌一样厚,完全不在乎别的虫如何骂他——他从前脑子好使的时候,身边都是贵族子弟,没虫跟他骂脏话,所以他对很多脏话的具体含义根本就不了解;后来落魄了,接触到一些底层粗俗的虫,会说脏话,但是他脑子已经不太好使了,也分析不明白他们骂的什么。
所以,百分之九十的辱骂,在他这里都是无效攻击。
旅馆老板儿子指着他的鼻子:“你要不要脸?真拿着当自己家了是吧,我给你撵出去,你再觍个脸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唐还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绞了绞手指:“我找虫。”
老板儿子:“你找什么虫?这里边住着的能有你认识的虫?少在这给我找借口,赶紧滚蛋!”
唐坚持:“我真的是找虫,哥,你能不能帮帮忙?我找一个心眼好的先生。”
老板儿子跟傻子沟通又费劲又崩溃:“你脸是真大,你还想让我帮你,你给我滚!听不懂虫话?滚!别逼我扇你嗷!”
唐:“你扇完能帮我找吗?”
老板儿子差点被气的天灵盖冒烟,他冷静了片刻,拿出旅馆住宿人员的登记名册:“你把你要找的那个虫叫什么名说一下,快点,我还得做生意。”
唐支支吾吾:“我……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正在翻名册的老板儿子手僵了一下:“……那你给我描述一下你要找的那个虫有什么特征。”
唐两眼放光:“美!特别的美!是一种肤浅的虫根本察觉不到的,由内而外的美!他在我眼里,就像美神在世,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虫能从心灵到外表,从头到脚美成那种样子……”
老板儿子默不作声地把登记名册扣上了,累了,毁灭吧,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他们家竟然摊上这么个玩意。
早就进了门但是一直站在角落里没有出声的戴维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就被唐给注意到了,他扭脸向戴维望过去,表情就好似看见了救世主。他立刻冲到了戴维面前,激动地抓住戴维:“先生!美丽的先生,我找到你了!”
戴维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找我干什么?拳头挨的不够,还想找打吗?”戴维挑着眉问他,他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
唐从夹克衫口袋里掏出速写本和半截铅笔:“我是来给您画画的。”
戴维有些诧异:“为什么要给我画画?”
唐:“您给我吃了一顿饭,我不能白吃您的饭。”
倒也不是特别傻,起码知恩图报,戴维心中对这位雄虫画手生出了些许好感,然后戴维就拒绝了他:“我不记得我请你吃过什么饭,主观上我并没有帮助你的意愿,所以,是你运气好有饭吃,不必怀着亏欠的心情来报答我,我不需要。”
唐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拒绝,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戴维搂着艾伦斯上了楼梯,一直看到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的时候,才讪讪地转过脸来,对着旅馆老板儿子憨憨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