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园是顾无惑极为年幼时便辟出来的居所,虽不至于偏僻,但占地却不大,这些年一直荒置着,这次他回来也并没有再另外收拾地方,好在他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倒也住得。
温芍被安置在净园前一进的厢房里,隔壁便是齐姑姑,也没有其他什么外人,平日里住着很是安心,她年纪轻底子好,虽然被顾茂柔关起来折磨了那么久,但一旦开始好好养起来,恢复得也很是迅速。
如今正是天气转暖的时候,春风和煦,这日入夜用了饭食,温芍却只坐在紧闭的窗子下发呆,原来是顾茂柔今日过来了净园。
顾无惑与顾茂柔兄妹之间关系是极亲近的,如今顾无惑回来,顾茂柔便也时常来这里找他,有时一坐便是一下午,连晚膳都要用了再回去,倒是没再见过张时彦过来,只要不见张时彦,温芍稍稍觉得松快些,可也得尽力避着顾茂柔,免得又激怒她。顾无惑已经满口保证了会让她离开,温芍不想在这个时候生事。
灯下暖融融的,净园又很是静谧,温芍渐渐犯了困,脑袋轻点了几下,最后还是撑着手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过久,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温芍到底警醒着几分,立时就醒了过来,后背绷得紧紧的,旋即果真听见顾茂柔的声音隐隐传来:“她就住在这里吗?”
温芍起身,不由后退几步,这一刻竟迫切地想把自己藏起来。
听着动静,顾茂柔应该就在门外。
她急得不知该怎样才好,这时一道沉静的男声道:“只是留她养几日伤,我已劝过她,等痊愈了之后便放她走,她不会再与你们夫妇来纠缠。”
外边儿顾茂柔不知嘀咕了什么,接着又对顾无惑撒娇道:“阿兄,我这几日也知道错了,实在是对她太过凶狠了一些,时彦我也骂过好几回了,原也是他惹出来的事端。我是想着,倒也不必放她走了,因着这么点捕风捉影的事,她回头说出去了,倒显得咱们瑞王府小家子气,仍留她在府上做活罢。”
温芍在里面听着,大气都不敢出。
顾无惑望了一眼房中的烛火,隔着窗纱淡淡的,像笼了一层雾,他知道里面的人此刻定是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话,但他却也不避开。
“已经说定的事,我不会再更改。”顾无惑怕顾茂柔吹了冷风,便把顾茂柔往檐下略拉过去一些,又道,“柔柔,你心里所想,阿兄并不是看不出来。”
顾茂柔沉默良久,咬了咬下唇,道:“阿兄既知道,何不干脆点将她给了我,你也是知晓我的性子的,她得罪于我,若不将她整治好了,我不舒服。”
“于你而言她不过一只蝼蚁,也值得你这般?”顾无惑反问,望向顾茂柔的眼中却并不多少责备之意。
“就因为是只蝼蚁,我才更要将她踩死,我岂会让一只蝼蚁妄想爬到我身上?”顾茂柔的嗓音娇软,像莺啼一般,说出来的狠话若不注意,竟不会觉得可怖,“阿兄便依了我,将她给我,这次的事也是我不好,明知道阿兄不忍看人受罪,却偏偏让她把事情闹到阿兄面前,早处置便早清净了。”
一时顾无惑没有说话,顾茂柔依偎在他身边,也看不明白他心底所想。
“阿兄……”顾茂柔又叫了他两声。
顾无惑低头摸了摸妹妹的发顶,这才后知后觉她的发髻已梳成了妇人的样式,再也不是那个从前偶尔见一面,便跟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小丫头了。
顾无惑抿起唇角,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任性。”
若是平常,顾茂柔定是当即便要发脾气的,但面对这个久不相处的亲哥哥,顾茂柔竟还是有几分怯意的,只是她心中又起一计,便先放着这件事不提,只是又起了话头问顾无惑:“阿兄这回住多久再回去。”
顾无惑思忖了好一阵,才低声回答她道:“或许不回去了。”
“不回去?”顾茂柔有些惊讶。
顾无惑道:“父亲一向事务繁忙,如今年岁也渐高,更是无暇顾及府中,我也该回来了。”
自十几年前瑞王妃离世之后,顾无惑和顾茂柔的父亲便没有再续弦,府上一向是管家奴仆打理,再往后便是顾茂柔管一管,如今顾无惑年已及冠,他又并非是真的出家,只不过幼时因种种原因离府暂寄寺中,作为瑞王世子自然到了该回来的时候。
“是该回来了,”顾茂柔开心了一阵,“住在外边哪有家里好,我都不想归张家,只想着在家里住。”
“张时彦为人糊涂,只是你喜爱他的皮相,父亲依了你,我也不好说什么。”顾无惑叹了一口气,“如今我回来,他也会规矩一些,况且齐娘年纪也大了,她是母亲留下的人,我不能再让她继续跟着我在府外。”
对于顾无惑评价张时彦的话,顾茂柔不置可否,也不敢表现出不满,人是她自己选的,自家夫君不成器,也只能由着兄长说几句了。
她想了想,只道:“阿兄也有二十了,既回来了头一件要紧事便是给我娶一个好嫂嫂进门,凡事也可帮衬着阿兄,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到时可不许把我赶出去,我要一直在王府住的。”
顾茂柔说完便娇笑了几声,也不等顾无惑答话,只朝外面走去:“我走了,阿兄不必送我。”
净园很快便归于寂静,温芍一直在里面听得心惊肉跳的,但人却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不动,像被抽了神魂一样。
许久后,她过去偷偷将窗户拉开了一条小缝,只剩廊庑上一盏孤灯在春风里摇晃着,顾茂柔早就已经走了,顾无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里院了。
温芍想悄悄松一口气,但这口气却堵在喉咙口似的,怎么都吐不出来。
顾茂柔是有心想问顾无惑讨要她的,但顾无惑却没有答应,后头顾茂柔便不再问了,可她就真的会放过她吗?
如此又过了半月左右,温芍身上的伤便彻底养好了,只还剩些青紫的痕迹,再等过一段时间便可消退,并不碍事。
顾无惑几乎不曾出现在温芍面前过,这日放温芍离开亦是如此,只由齐姑姑送了一包银钱给她,并把她送到一处屋舍前。
齐姑姑对温芍道:“这房子世子已经替你付了两年的租金,你且放心住着便是,至于两年之后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找点营生做或是嫁人,又或者回老家,都随你自己。”
温芍自然千恩万谢,连声谢过齐姑姑,见齐姑姑要回去了,又将她送出好远,这才转身回家。
顾无惑给她租住的屋舍很小,窄窄的三间房却足够温芍栖身,里里外外也都被打扫干净了,温芍头一次有了安心的感觉。
院落的东北角种了一棵还不高的桂树,一阵风刮过便吹落几片树叶,温芍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便拿了笤帚去扫,正走到树下,却听见一阵敲门的声音。
第4章遇险
如今温芍是孤身一人住着,她不是没见过风浪的人,深知女子更得小心谨慎,否则便又是被卖出去的下场。
于是温芍也不应声,只是走到门口去听动静,门外的人许是见里面没人应门,便很快道:“温芍姑娘,是齐姑姑让我来的,她忘了东西给你。”
齐姑姑才走了没一会儿,这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但温芍还是留了个心眼,对着外面问道:“是我央着她给我带的丝线吗?方才我还以为她真的忘了呢!”
“是是是,就是丝线,”门外的人附和道,“赶紧开了门,好把东西给你。”
温芍的眉心一下子蹙紧,门外果然不是齐姑姑的人,她根本就没有问齐姑姑要什么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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