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潘西试探着问:“那你知道现在他在谁的部下吗?”
艾尔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看到潘西有些凝重道:
“莱文森·科洛德,因为六年前窃国之乱对先任元帅保护不力被撤职降罪,现在以西南战线三区参谋官的身份供职。”
艾尔一怔。
“他的现任主将,”潘西面沉如水:“就是现在联盟西南战线主指挥官、联盟第一上将。”
“李登殊。”
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四周的一切声音都开始变得遥远。艾尔脑海中闪回到了一个遥远的午后,那时候阳光正好,他躲到学校后园里最大的那株老银杏树上睡觉。
半梦半醒时候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艾尔揉着惺忪的眼睛循声望去,看到绷直脊背坐在树下的黑发少年。他穿着联盟的校服,打理的很是干净,全身上下只有挽起的袖口显出一点放松。从艾尔的角度能看到对方饱满的额头,弧度优越的颅顶和线条美好的侧脸。
入眼是黑白分明的干净,带着午后阳光的温暖和恬淡。少年在读着历史课上的笔记,柔软的发丝随风拂动。而他的嗓音虽然清冷,说话却有种温和的慢吞吞,加快语速的时候甚至会有几处结巴。
艾尔看得兴趣盎然,干脆在树上侧过身来,就这么饶有兴味看着他。后来他不记得自己是调皮作了什么怪:或许是听到某个奇怪的音节笑出了声,也或许手里洒落的银杏叶真的随风落到了对方头顶。那个少年就下意识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望见他。
艾尔在树上坐起身子,半点也没有被人抓包的不好意思,反而期待许久一般地冲他微微笑:“你好啊。”
对方看向他时眼神里的怔愣和意外在阳光里消解,艾尔尽管是带着笑,也有些没底儿的觉得对方肯定会着恼——然后无边无际地考虑这个漂亮孩子会不会未来分化成一个oga。
然而他预想中对方的所有反应都与实际失之交臂了。
那个少年看着他,语气里有点对他孩子气作闹的无奈,偏头淡淡道:“爬得好高啊,小王子。小心别摔下来。”
因为向光的缘故,李登殊那时候的表情沉浸在浮光中,他并没有看清楚。但是艾尔后来回想起这个片段时,总是觉得对方是带着笑的。
也正因为如此。
想到或许是那个人要杀自己,艾尔觉得有些冷。
“……我们打算来找你,就回了趟酒吧拿储备资源。结果莱文森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你已经抵达交换站了,所以打翻了傅荣淮暴起冲出来,一路去了起降场。”
“言泽手受了伤,没能拦住他。我们没办法所以就一路跟在他后面……艾尔你在听吗?”
艾尔回忆中恍过神来,下意识抱了下胳膊:“我在听。”
潘西注意观察他的神情,然后继续道:“他有联盟军部的导航,所以一路追到了这里。艾尔,你有没有遇到他。”
“没有。”艾尔摇了摇头,同他们梳理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等到我出来,发现是言泽后,我就过来找你——”艾尔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继而脸色一片惨白。
“糟了。”艾尔看了眼另外三个人,当即起身飞奔了出去。
“卧槽!安斯艾尔!”在走廊里傅荣淮不敢放声,只能极尽所能用气声大喊:“你跑什么!!”
艾尔疾奔向前,只留个他们一个短句:“我房间里的oga!”
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微妙的时间差,而此刻莱文森也还在舰上寻找机会暗杀安斯艾尔的话,那个先前由帝国指派来、准备杀死艾尔好取而代之的oga无疑会成为活靶子。
后面傅荣淮和潘西愣了片刻,也想清了其中关窍,潘西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艾尔没再跟他们解释,疾奔到太阳穴突突直跳。然而等他冲上三楼,到达客舱层的时候,整艘星舰突然警铃大作。
艾尔听见警报中那“紧急集合、突发事态”的通报,手底下瞬间一个脱力。他带着最后一点微薄的希望冲过走廊,发现除了先前两个杀手alpha之外,走廊里又多了几具来自联姻使团的尸体。
艾尔停下了脚步。
他慢慢穿过走廊,在自己敞开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入眼就是一只还在挣扎着外爬的手臂。
oga脸颊上泪痕未干,因惊恐而睁大到极限的眼瞳已经开始浑浊。他的头发上、脸颊上沾满了血迹,背上的刀伤大概有十几处乃至更多。墙壁和地板上到处都是喷溅的血液,甚至还有一道他挣扎过来拖出的长长血痕。
艾尔喉中发出一声呜咽,他半跪在地上,有些脱力的指节前伸,慢慢掩住了oga的眼睛。
尽管艾尔深知,他向自己动手之时,就该有自己也可能同样死去的觉悟。但此时此刻他看到oga遗体的惨状,心中还是漫上了一股懊悔。
他再也无法承受别人因自己而死这个事实了。
我都做了什么啊。艾尔挣扎着想到。
黑暗中有人轻轻拨弄了一下火机,齿轮和火石相擦迸出来一点火星。对方倚在窗口点燃一支烟,在半明半昧的火光中艾尔看清了刽子手的脸。
莱文森·科洛德脚边有一把沾满血污的长匕首,此刻他身上的血污从前襟蔓延到耳后,浓浓的血腥味中他看着艾尔,神色懒倦地吐出一口烟:
“没想到,尼德霍格的首领路泽真的是个oga。”他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看着艾尔满含怒意的眼睛:“初次见面,路泽。不过我和你的生意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