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及日上薄山,残寒消怠。
无忧正和膳房的午伙计婆子们忙活的热火朝天,备着全府的午膳。
她额间沁出细密密的汗点子,日光一照有些意思,可再美的花儿开在膳房里,好看却无用,是没有人顾得上、也无人会赏。
“桑无忧有人叫!”
伙头是个傻愣愣的少年,叫个大水,站在门口扯着嗓门喊。
亏着他的声音大,才穿过了叮当杂乱的忙活声到了桑无忧的耳里。
她利落起身,抓过展布擦擦手上的冷水,侧着轻巧身子掠过众人,才瞧见远远站在对过的素烟来。
“快来!有喜事儿找你!”素烟见她来了,忙摆摆手唤她,自己不肯迈前一步,生怕那烟熏火燎的酸气将自己也缠进去。
“姐姐这时怎么有空来我这儿?”桑无忧假装看不见她退后一步的动作,仍旧笑脸相迎。
素烟翻卷秋子一打量,有些嫌弃她不上体面,“瞧你穿的都是什么?难道沈府一月二两的例银还亏着你不成,穿的倒像是个要饭的叫花子!”
桑无忧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虽是旧了些,可也干干净净连个缝补都没有,更扯不上是叫花子。
再言,她一直是这样穿的。
“速去换一身体面的来!你不知,我在老祖宗面前将你雪塑的手艺好一顿夸,老祖宗才派我来寻你去回话!若你就这样跟我去了,话还未言身份就掉了七分,岂不是打我的脸?快去换了!”
“可是膳房这儿现在很忙。。。”
“我的天爷,你以为你现在要去见的是谁?是沈家供着奉着的老祖宗!若是她能赏识个你一星半点儿的,你岂还用在这脏累的膳房里泡着?咱们府满是轻快体面月银又高的活计,难道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莫说了,快去换,老祖宗那边儿还等着呢!”
素烟使劲儿一推,桑无忧也无法了。
她转头一想,若是自己雪塑的手艺得了脸,必定会受到不小的赏赐,那连半年的时间都不必等了,这就能赎身出府,说不定还能给余妈买个金镯子来戴戴。
想到这儿,她也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快了脚程,换了自己每年过年才穿的衣裳来。
素烟瞧着她一身三年前时兴的旧花样,一脸的欲言又止,最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她好好跟着,又与她说了些见老夫人的规矩。
桑无忧甚少上前头来,传菜的自然有别的小厮她只管膳房的事儿,沈府院大纵深,若不是素烟领着,她这个路痴恐怕真的是要迷路了。
“你便是那个擅雪塑的丫头?”寿安堂雕梁画栋、富贵中嵌着权势,霍老夫人的声不怒自威。
她本是将军之女,习得一身好筋骨,眉宇间带三分侠气。
桑无忧朝老夫人福身,“是素烟姐姐抬举,只是儿时常与父亲母亲冬日弄巧,尚且谈不上擅长,只堪添添喜乐。”
“看你年岁不大,我若给你个差事,你可能做的好?”
“老祖宗跌宕倥偬经霜历雪,自是见过珍奇无数,奴婢看得清自己的斤两,不敢卖弄夸耀。只一事,奴婢若有幸得了这差事,定当拿出自己看家的本领尽锐出战全心以待。”
老夫人是沈卿司的祖母,自独子和儿媳去了后,长孙沈卿司又外放十年,虽有个二孙子沈卿白和小孙女沈怜弱在,可这两个都不是个管事的,偌大的沈府,就靠她一人撑着。
只是她毕竟年岁大了,腿脚已不太爽利,那双眼却黑白分明难见浑浊,一眼就识出眼前女子的不同,虽穿戴朴白却背脊挺直,行走间不疾不徐,回话时不紊有理,谈吐间,竟有些不折不攀的风骨。
不过一膳房粗使丫头,有如此的自尊之意已是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