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精明的眼缓缓睁开,不管身后那人,又念了三念,拜上三拜,才在慈岁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转身对着冷冽的长孙,朗声道,“佛祖面前,勿生妄言。”
沈卿司冷笑,“本侯不信佛祖,只信自己。”
“住口!”
霍老夫人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了他说出更荒唐的话,东珠镶金的鸠杖或高或低,过两道门,回了主屋。
“什么事值得你才到家,就跑我这儿来兴师问罪?”
老夫人坐回榻上,手握佛珠,威仪尽显。
“何永已被我去了职,打三十军棍,扔出府了。”
霍老夫人执经书的手一顿,怒上心头。
“糊涂!我看你这十年历练,倒助长了你横冲直撞的气焰!”
“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何永是我的老乡,又和沈家连亲,府里多少年的老人儿了,你竟这般狠厉绝情,岂非伤了老人们的心?”
沈卿司冷冷睇了一眼端来茶盏的梅香,梅香只觉心上有鼓槌敲打,狼狈间退出门去,慌乱差点跌倒。
他只站在那儿也不坐下,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含怒的山。
“本侯浴血十载,若是连处置一个奴才也前瞻后仰,说出去,未免也太窝囊!”
“大母应该知道,何永是个什么腌臜货,便早该撵出去。如今我只罚他这个,已然法外开恩。若在军中,早取他三条命都不够!”
“罪过罪过,”霍老夫人双手合十默念心经,沈卿司只冷眼的瞧着。
“何永是多年的老人儿,知道沈府多少秘密?你如今这般对他,小心狗急跳墙又有什么好处!”
“他儿子尚且攥在本侯手里,若他不怕绝后,尽管去说去闹。”
“你!”
霍老夫人猛然睁开双眼,她从没见过有人这般的反叱自己,向来端重的长孙出手竟是这般的顾前不顾后!
处置一个下人有多少种更为隐蔽的法子,他偏偏要选最差的那条!
霍老夫人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给那丫头出气来了。”
见她主动提及,沈卿司也直接挑明。
“大母明知她看那婆子胜过她自己,又何必这般逼迫?桑桑是个老实听话的,你本不必把作弄下人的手段用到她的身上。”
“难道,她不是下人?”
“她是我的人。”
“你说她老实,我早前也以为她是个老实的,可她在府里那一遭遭你又不是不知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东西,我不喜欢!”
沈卿司不欲与她争辩,“左右我的人,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也要我自己发了话处置。”
“以后她的事,大母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转身,出门。
他站在寿安堂地阶下,威严朗朗,“府里的都听着,本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更恨那些背地里使绊子的阴人!若是谁再敢背着本侯对爷院子里的人做些腌臜事,且问问自己,有几条命活!”
只听寿安堂内摔碎碗盏的声音传来,他闻都未闻,迈着大步去了。
只余霍老夫人恨恨拿杖捶地,“不过是给个那丫头个教训,要她听话老实些,又没真的做些什么,他竟跑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霍老夫人仍当他是十年前那个依她靠她的少年,且不知十年的时间,少年已成男人,便是家人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和领地。
“为了那丫头,反了天了!”
慈岁也被沈卿司吓得浑身颤栗,想来,她也对那丫头做过不少欺辱的事情。。。
“不是说他还有十日才回来的吗?是哪里的情报,该罚!该罚!”
霍老夫人独独撑着沈府十年,早就习惯了说一不二。
终于有人这般不放她在眼里,触动她的权力,心中陡然生出恨意和狠厉。
这些浓密的恨意自然不会落到亲生的孙子那儿去,只好落到某人的头上。
“不知重的东西竟敢挑拨离间,叫吾祖孙离心!”
她猛然折下那支开得正好的红梅,于手中碾碎。
鲜红的,似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