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不就是诗痕嘛——姓什么我不记得,就记得名字,来了我们这儿一个多月,就被街上粥铺的马麻子给赎走了。那麻子人不错,就是有个脾气火爆的娘,硬是把我们这位总是自称‘名门之后’的诗痕啊,给驯服得条条顺顺的,我还想请她婆婆过来好好教教我其她姑娘哪——”
陪坐的姑娘们一听,脸都黑了。
春泥眼珠子一翻,说,“她日子过的还殷实?”
“小本生意,勉强度日罢了。”
“若是如此,我倒有一事求妈妈帮忙,这个诗痕妹妹早先有恩与我,我如今做了花魁,不能忘本,这样,从今往后,我每月给她五两银子,烦请妈妈代为转交——当然,妈妈这份人情,春泥也不会忘了的,妈妈请收下——”
说罢,春泥就从头上拔下一根钗子,认认真真地说:“这是一品大员赏的,转赠妈妈。”
“一品大员?!”
“我自然不敢玩笑的,这玩笑要掉脑袋的。”春泥眼珠子转的欢,这话不假,钗子是念离看家里筷子断了一根,剩下一根浪费,叫联合作坊改了改,就当钗子使了,这一遭春泥知道要拿个什么小玩意贿赂一下妈妈,于是就讨来了。
里外里,她可是一句诳语都没有打,句句大实话啊。
多么纯良的一姑娘啊。
“银子我先放一年的在妈妈这儿,时不时我还回来转转的,妈妈别恼我,我可不是担心你吞了,不过是偷偷看看我这小姐妹,当然了,她从良了,我就只是偷偷看看,不直接相见为好。”
春泥回到溯源,第一件事就是来安园复命,只见安园上上下下忙的热火朝天,捉来人一问,才知道万岁爷给定的吉日快到了,随礼也刚到,都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呢。
这其中运筹帷幄的自然就是念离。
春泥隔了好远就看见那一个小小的人站在园子正中,底气十足地指挥着,一副大管家的样子。
“记住了,大礼当天,都要穿红衣,跟苏记说好了吗?”
“那边的,灯笼再升高一些,恩——”
“御赐的牌匾到时候就挂在这儿,对,大红花扎上——”
“园子里摆酒席不要太挤了,实在不行就往里面的园子摆摆,老人带着孩子里面去。”
“戏班子都把戏定下来没?赏钱的小袋子上别忘了绣上百年好合。”
“哟,大忙人——”春泥摇着手绢扑上来,“给一品大员请个安了——”
“别逗贫,那事儿做的稳妥了?”
“我办事,你放心,一百个稳妥,你看你这忙的四脚朝天的,那新郎新娘倒是躲清闲了。”
“他们都是冷性子,不爱管事,都躲到棺材铺子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去那地方?也不怕沾了霉气?你们安家就没一个正常人。”
“谁说的,我不是正常人么?”念离笑着,春泥差点笑差了气儿,“就你还正常?你头一个就不正常,活的比戏文唱的都好听——”
活的比戏文唱的都好听。
恩,这算是活明白了。
话说念离在园子里忙活着,安以笙和煮雪却是在棺材铺子躲起了清闲。满溯源谁人不知他们大礼在即,谁还有这门子心思这时候来买棺材、喝冥茶?
整天整天的,就是安以笙看着煮雪痴笑发呆,而煮雪则泡着她的茶,装没看到。
“再过几天,我就能叫你一声娘子了。”有时候安以笙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迸出一句,也不管煮雪搭不搭理她。
大多数的时候,煮雪是不搭理他的,但是今天,煮雪居然放下了手中的小壶,眼中淡淡一抹亮色,突然说:
“帮我更衣。”
安以笙那笑的很开怀的下巴咣地就磕在了案子上。
更更更更……更衣?
那是不是要先宽衣解带?
和尚那曼妙的思维已然不受控制,轻飘飘想入非非,煮雪脸色绯红,也不知从哪里说起,于是就从中间顺起一句,只需一句,就叫和尚严肃起来。
“当年,我总是为少将军他更衣。”
不知为何,煮雪对大礼似乎什么都不爱多问,全全丢开,唯独对嫁衣情有独钟,那套御赐的大红礼服,自三天前到了溯源,就一直被她带在身边。
安以笙看着煮雪起身去拿礼服,不知为何低头一看,手心居然慢慢都是汗。
煮雪背对着他站好,起手撩起头发,有种病态的白,就像个瓷人。
安以笙咽下口口水,挽起她的青丝,看见她那优雅的脖子,还要那随着慢慢滑落的外衫多多少少露出的肩胛骨。
还俗真是贫僧这辈子做过的最好的选择,如果还有下辈子,贫僧还要还俗!
一只袖子,套上,另一只,也套上,大红的礼服上是合欢花的刺绣,不愧是万岁爷赏赐的,那红透着一股子亮色,一点都不扎眼。
“当年我为少将军更衣,最后一次,我还记得,是他上战场,我当时尚不知道那就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煮雪由着安以笙的双手从身后环腰而敷,摩挲着为她将袍前的扣子系好,那衣带束紧腰身的时候,他在她耳边吞咽着,痒痒的,煮雪红着脸按上了他的手。
他的怀抱,很温暖。小心翼翼,生怕她会推开似的。
“当年我为魏皇后更衣,最后一次,我还记得,是她决意为先帝殉葬。我当时也尚不知,那是我另一个转折点。”
“如今我为你更衣,只是第一次,还会很多次,那最后一次,估计是我圆寂之前,我化为青烟也要纠缠着你,只是那从今往后,你要自己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