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景春莹,语气沉缓:“恶行并不总是由大人物所为,而是可能源自普通人。这些普通人,缺乏独立思考和道德判断力,是大规模恶行得以实施的基础。这,就是之恶。”
“阿伦特的话?”景春莹脱口而出。
“哦?景小姐,你对她的思想也有所涉猎?”
“我爸爸的研究方向,是欧洲上世纪女性思想家。波伏娃和阿伦特,都是他的主要课题。我听爸爸提过,二战后,对进行审判时,阿伦特提出了平庸的理论。”
景春莹回答顾老先生时,心里越好奇。
老先生的谈吐气质,都像老派的知识分子,他是怎么与他口中“只有小学文化”的顾老太太结为鸳侣的?
顾老先生没有让景春莹疑惑太久:“景小姐,我提阿伦特,是因为,庸之恶,也给我们家带来了灭顶之灾。我其实,原本有位长姐,我们的父母,当年都有工作,家庭条件还可以,所以我姐姐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学钢琴了。”
老先生平静但细节真实的叙述,引领景春莹,进到中叶的情境中。
那是许多个家庭突然遭逢的时代。
一夜之间,诸多在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和艺术领域堪称大师乃至宗师的人物,生命戛然而止。
一同的,往往还有他们的家人。
顾家,便是如此。
顾老先生的父母,以及身为青年钢琴演奏家的长姐,在最后的尊严也被剥夺的秋夜,回到家中,打开煤气。
“那年我岁,作为青,在东北。我接到电报,回来奔丧。到了火葬场,工作人员告诉我,三位亲人的,都被处理掉了,扔去哪里,不能讲。我走出殡仪馆,哭够后,回到一片狼藉的家里,梅梅妈妈出现了。她说她是乐团食堂的勤杂工,我姐姐曾经接济过她,对她很好,她就冒充我们家的乡下亲戚,领出了我父母和姐姐的
几天后,我也被关。整整五年,梅梅妈妈每个月都来看我。她真是比我这样的书呆子,机灵太多。她织了毛衣给我,怕送不进来,就给织了更厚的、搞好关系。
五年后,我被放了出来。
那天,我和梅梅妈妈说,我要娶你,我们一起活。”
讲述接近尾声时,老先生自然地望向坐在沙上画得开心的老妻。
景春莹拭掉眼泪后,也看着顾老先生。
她很确信,白老人的目光里,绝不只是感念。
还有鲜明的爱。
景春莹小心地开口:“伯伯,冒昧再问一句,您姐姐,后来平了吗?“
“平了。今天,乐团的博物馆里,还有不少我姐姐曾经登台或拿奖的资料照片。听说她的练琴房外,还贴着介绍。但我和梅梅妈妈,从没进去过。“
“您可以帮我联系一下乐团吗?我想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伯母这幅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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