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殿下,你是唯一一位信仰凤凰的皇族。”
“他们相信了什么样的神明。”
“将你们杀了的神明。”谢翾笑。
“我愿入十八层地狱。”楚逢川咬着牙说,“我——不曾保护好我的信仰。”
“你无罪。”谢翾指尖出现审判之力的金光,在楚逢川的眉心点了点,“丢失了自己的信仰不是罪,人这是人而已,不是谁的信徒。”
谢翾安静地看着这对兄妹双双步入轮回,他们会忘却所有记忆,来世变为普通人或是别的草木精怪,万物自有定数,谁也无法预测,存在于天地间的所有生灵都是自由的,人是如此,神也是如此。
送走这两位并不是死于自己之手的皇族兄妹,谢翾留在阎罗殿里处理了一些冥界的卷宗,凤洵将这个酆都鬼王的位置留给了她,她竟然也真担负起了责任。
她批阅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暗,秦广王早已无声地离开。
谢翾放下笔墨,走出阎罗殿,殿外已有一只高大的冥兽在等着她,它似乎能感应到谢翾何时想要归去。
谢翾想,现在是时候回到她和凤洵曾经住着的地方了。
于是她直接坐上了冥兽的脊背,摸摸它的脑袋,仰头面对着冥界夜晚的落雪。
“走,回家。”她如此对冥兽说道。
第60章六十刀
入夜,天上的雪比往日更大,因为凡间死去的人变多了,谢翾斩断皇脉解放了所有人类的灵窍,他们也能拥有那神奇的灵气,拥有力量的人类擅长制造混乱。
谢翾伸出手去,托住落下的雪,或许是凡间的死去的人太多,连这洁白无瑕的雪花都染上了一丝殷红色,她想,若是凤洵还在冥界,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只一呼吸的时间,人间就死去千万人,她应当是罪恶的,但是斩断一处本不该存在的皇脉又如何有罪?混乱、杀戮、掠夺与抗争,这本就是人类面对一种新力量时本该经历的阶段。
她狠得下心去斩断皇脉,是因为她本就没有感情,但若她真的没有感情,不久之前在地狱里落下的泪又是怎么回事呢?
谢翾慢慢看着掌心带着血色的雪花融化,冥兽带着她飞奔过寂寂的酆都城,这里的所有鬼修几乎都离开了冥界,他们去往人间去争夺那刚刚释放出来的灵气,冥界不过是一座灵魂的囚笼。
冥兽在谢翾与凤洵曾经住着的宅邸前甩了甩尾巴,谢翾从它的背上跳了下来,她缓步走上前去,在门前阶下走出一串浅浅的脚印,她冰冷的手覆上红棕色的木门,往内里使了使劲,推开了这扇尘封已久的大门。
院内栽着梧桐树,谢翾记得凤洵总是在这树下练剑,他的剑术似乎总是那样生涩,堂堂上界的小神仙难道没有一把像样的配剑吗?但谢翾也记得竹剑的剑锋划过冥界的雪与雾,发出飒飒响声,比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更温柔绵长。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冥界的时候,凤洵就站在这株梧桐树下,一只手覆在鬼首面具上,面对这她离开的方向缓缓摘下自己遮颜的屏障,他即将对她展示真正、完整的他,而她离开了。
冥兽奔向院内一角小小的园圃里,屈起了脚,兀自嚼着身边堆好的草料。
它是这个房子里唯一的还鲜活的东西了,谢翾朝它走了过去,却看到冥兽在地上胡乱划拉着自己的蹄子。
谢翾拨开遮着地面的草料,只看到懵懂无知的冥兽在地上胡乱画了两个几乎要看不出形状的小人,一对小人可能是在牵手,也可能是并肩坐在廊下,或许是相拥着与冥兽行过迷雾,总之,谢翾看不出这两个小人的动作,但她知道,在冥兽的眼中,这对小人是一直在一起的。
在那样单纯的兽类眼中,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而她与凤洵离开之后,这只冥兽也不知道有多孤独,孤独到在地上划出一些蹩脚的画面。
又不是她把它捡回来的——
又不是她给它亲手梳的毛——
又不是她给它取的名字——
谢翾一只手使劲揉了揉冥兽的脑袋,指关节屈起,将它有些打结的毛皮梳顺。
“小明。”她叫出这个简单至极没有任何创意的名字。
冥兽马上抬起脑袋看她,乌黑的眼睛亮晶晶,它温驯地舔谢翾的掌心,它不会怨谢翾离开了多久,它只会因为她的归来感到欣喜。
“你怎么和他一样傻?”谢翾低头问。
冥兽歪着脑袋看谢翾,它没听懂谢翾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