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桥跟了人家去,再次上迷踪山,一路心里都在算计。
魔教历代教主所居之地是神魔殿,乃是前后五重的一座殿阁,教主办公起居都在这里,连家眷也居于此。
神魔殿离庄豹的小院子并不远,在同一条街,正门朝向两个方向。想来庄豹住在总坛,必然是某一任教主夫人的意思。
到了地方,使者便叫梁桥在殿外等候。
神魔殿灯火通明,里里外外站满了人,梁桥被挤在最外头,见着好几位华衣郎君应召而来,长驱直入,目不斜视,气派着实不凡。
殿门口的侍卫长枪跺地,“锵”的一声。
“神魔殿乃教主所居之地,诸魔伏首,百鬼退避。奉劝公子一句,切勿彷徨瞻顾,为看热闹丢了性命,太不值了。”
梁桥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低头,再不敢东张西望。
有人踌躇满志而出,有人垂头丧气被人拖走,呼号哀泣,让人胆寒。梁桥内心盘算,岳父欠下的亏空不知道有多少,但由小见大,教主接的也是烂摊子。
眼看进出的人已经停了,梆子声敲了三更,使者才终于出来。
梁桥振作精神,迈上台阶。
使者抬手。
“你做什么?教主也是你能见的?”
《请措刑科》有言:“逆臣贼子,顿伏严诛”。如今迷踪山上这些人,在圣贤书里都是草寇,打家劫舍做不法营生,很不入流的。因此,在梁桥心里,很不把江湖教派当回事。可是如今看教主行事,和都司衙门也不差了。想来,魔教教徒上万,必然自有一套规矩法度,否则也无法传承至今。
入庙拜佛,进山烧香,少不得依从人家的规矩。
他拱手而拜。
“金石司忠于教主,如今出了纰漏,必要全力弥补过错。”
一个年轻的使者忍不住嗤笑:“你说了算么?”
“放肆!”
一位稍稍年长些的使者喝退了他,叫了梁桥去一旁,悄声问他的名姓。
梁桥一一作答了,对方心内了然,微笑颔首:“我魔教是一人入教,全家皆是门徒,梁公子自然也算是我教中人。不消说,金石司的事务,公子是有份的。你如此说,我们便有话答对了,且回去吧。”
这就放过了?
梁桥忍不住担心是不是自己不够胆大,方才是不是应该闯进去面见教主,至少也该同神魔殿的人混个脸熟的。
因此他便没有回客房,依然去庄豹的小院子外。
让他意外,小院子开了门,侍卫捉刀而立,讲庄首座已经回来了,在等他。
梁桥心内惴惴,低着头由人引领他进了花厅,利落跪下。
庄豹醉眼迷离的,拿手勾了碧昙的花朵,轻轻嗅。
“你跪在我这门前三天三夜了,没人找你麻烦,你很该知道感恩。不过本大人既然愿意见你,你便该事事听我的主意。可你是怎么做的?反倒跟教主一个鼻孔出气,那我是管不了你了,另请高明吧。”
这时,有一微胖妇人施施然走进来,向庄豹行礼。
“丹鼎司成都堂主已死,奴婢已知会狱卒,报自裁谢罪。”
“春娘,你来晚了。”庄豹冷哼一声,劈手拿醒酒石砸梁桥:“你不知道,咱们这位姑爷可是很敢担当呢。他已然在教主面前表了忠心,连我的主也做了。”
春娘扶额,“哎哟”一声。
梁桥愣在原地。
啥意思?
教主是个急脾气,气上头来,立刻喊打喊杀,根本不考虑后果的。然而想不到,梁桥这个局外人跳了出来,给他岳父争得了一丝喘息之机。那时,教主已过了气头,冷静下来,想明白了,还是要钱实在。
可是在庄豹看来,这事就是不是这样了。
原来,金石司历来是教主直管,落下什么亏空债务自然也该是前几代教主的过错。现在,新教主上任,把金石司给了庄家,明着是拉拢,实际呢?
庄豹起初不搭理梁桥,就是不认同他那套认罪补过的说法。这几日他命人暗中运作,逼死了同在成都的丹鼎司堂主,意在拉丹鼎司下水,合力逼退教主的念头。
如今一看,这丹鼎司堂主是白死了,庄豹的一番苦心也算白费了。
教主已经下令给庄豹,命他立即追回亏空。
春娘一叹:“姑爷只知保方堂主一人性命,可你想过没有,亏空出在前几任教主手里,几位教主仙去,可办事的堂主还在,他们也不能说自己是一点责任也没有的。如今方政犯的事合该一死,不冤他。”
“追回亏空不就……”
春娘上前一步,目光狠厉。
“他不肯,其余一百多堂主就肯吗?若他们反了,钱袋子一扎,万事皆休,魔教出了乱子,死的可就不止方政一人了。”
好你个庄豹,是打定主意弃卒保帅吗?那你接这个位置的时候早就应该知道有些事啊。
然而这个念头只在脑子里转了转,梁桥根本不敢说。
“教主想不到这些吗?”
庄豹嗤笑一声:“他懂个屁!”
“咳咳咳!”春娘一叠声提醒。
庄豹望天翻个白眼,自去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