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桥拂袖而去,可贺长老却没有立即离开,他缓缓走向厨娘,从袖间抽出一块帕子,展开来,轻轻遮住了她的面孔。
众侍卫忿忿不平,有人欲拔刀冲过去,被苗教头一把按住了手,硬生生逼他收刀入鞘。
“长老慢走。”
他说。
贺长老慢吞吞起身,回过头来,他的目光很深,让人不懂,仔仔细细地把在场每一位都看过,抬手,抱拳。
“诸位,保重!”
说罢,他转身迈步,走入夜色中。
侍卫们齐齐追了出去,见人走得远了,忍不住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不明白,有人说人不可貌相,方才那想要拔刀的小侍卫最愤怒,怒瞪着贺长老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
“你不是他对手。”苗教头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平板:“你们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其实……”有一个老成些的侍卫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长老便是和厨娘有什么,也不见得就能做出吃里扒外那种事吧?”
他这话刚说出来,便遭到众人的猛烈抨击,吓得连连摆手求放过,权当自己方才是放屁。
“要不要通报首座一声?”
众人齐齐看向苗教头。
教头伸出一根手指,随便点了一个。
“你去。”
被点中的侍卫一阵犯怵:“应该是你去啊?这么晚了,我把首座从床上薅起来,很有可能我就要长眠了。”
苗教头冷冷地看着他,把人逼得低下头去,这才满意地翘起一边嘴角,没有任何解释的折回院中。
“所有人不许睡,轮流巡夜!”
厨娘的尸首被人收拾了,地上一滩血迹却难以处理。
正堂是这宅院最庄严的坐在,注定要承接所有大起大落的悲欢。今晚有杀戮,也有不甘,主事之人挫败而去,下人们便早早熄了烛火。那喷涌在地的新鲜血液已结成让人心惊的酡红,顺着一块块拼接整齐的青砖洇下去,混入泥土。
除非伤筋动骨,否则谁也无法抹去一个鲜活的生命断送在此的事实。
深夜时分,惊雷滚滚,大雨蓄势而发。
梁桥秉烛而来,蹲下身,去触摸冰冷的青砖。
此时此刻,厨娘牺牲性命成全的人在做什么呢?
也许会开一坛好酒,庆幸劫后余生吧?
忽然有低弱的交谈声,自门外传来。
梁桥把披在肩上的外袍拉了拉,拢着蜡烛起身而出。
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个少年人,一身纯素,披麻戴孝,确认见到的人是梁桥,他忽然跪倒在地,一个接一个的叩头!
“你有何事?”
这头叩得极重,少年额头上瞬间就是紫青的一片,鲜血流下来,几乎要糊住眼睛。他膝行上前,拉住梁桥的衣衫。
“我是魔教金石司长老贺广思的儿子,我叫贺无疾。我父亲说过,若他今夜没有回家,便是遭人暗害了!”
珠市街东西走向,两头各有一石牌坊,少年领着梁桥等人往西去,到大街西口停下,就地跪倒!
梁桥心乱如麻,忽然身边人惊叫出声!
“看上头!”
闪电划过夜空,惨白的光照亮石牌坊。
汉白玉的牌坊,两道石梁横在空,中悬牌匾,上书四个大字:珠市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