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桥连连告罪,自己这事办得是大错特错。
“是小的一时糊涂,小人有罪。话既然已经说了,小的愿意承担。只恳请首座大人照拂我岳父一家,小的以后一定以首座大人马首是瞻,肝脑涂地……”
“行了,别废话。”
庄豹胡乱摆摆手,连看都懒得看梁桥一眼。
“给你个机会,现在下山去,后面的事情与你无干。”
梁桥不服了,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你也就是仗着家里的基业才坐上今天这位置,论起人生阅历,未必比我强。还没见真章,凭什么这么瞧不起我?
“首座大人,小的还不是魔教门徒,如果此事不能成,所以责任我一力承担,小的绝没有二话。如果能有些许转机,您在教主面前也好说,不是吗?”
烛火凭空跳跃,庄豹笑得不行。
“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他轻笑,向着春娘招招手。
“拿账本来,给咱们姑爷好生讲讲。”
账本厚厚的一摞一摞,春娘命人搬进来,直接垒到梁桥身边,几乎和他等高。
梁桥这才晓得事情棘手。
“请问娘子,总数是多少?”
春娘从腰间拿了记账小册子,翻开来看,密密麻麻都是各堂口的旧账,光方政名下的亏空就有十二万贯。
“我家有一座家传宅院,可抵三百贯,拿去吧。”
春娘目光微动,能看出来不认同,但还是记下。
“余下的,你打算如何办?”
“取算盘来。”梁桥定了定神:“今晚,便算个清楚。”
神魔殿的灯火彻夜未熄,临近天明时,沈白柳从监牢巡视回来,带了最新的消息给教主。
“方堂主目前尚可,只是家眷不堪风波,情况不太好。”
“先不要声张。”教主抬了抬手:“金石司已经认下了亏空,且看他们如何行事。”
沈白柳美目微动。
“属下担心,即便是拖了庄豹下水,他也会推到梁公子一个人身上。”
“你在暗中观瞧,如有必要,帮一帮他。”
沈白柳行礼的手悬在半空。
“教主相信他能成事?”
“你不知,小卒过河的典故吗?”教主一笑:“人都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却敢上总坛来,这份胆量已是万中无一了,值得本座给他一次机会。”
这一晚飞快过去,天亮之时,梁桥已经记了厚厚的一个册子。迎着晨光出去,就见小院子里响声齐动。
这位庄首座真个是少爷脾气,不仅要闹起床气,还要在被窝里喝一盏二陈汤,化了宿醉的酒气,方洗漱更衣,出来打一套拳,十几名心腹都在旁边站着看,看过了,人人夸赞。谁说得最动听,才有资格陪着他晨起奏报。
比起住在山下镇子里的其余首座来说,他去开会可是最方便的了,出了小院前门,往东走二十余丈便进神魔殿后门,虽然如此,他还要坐轿,也不嫌麻烦。
不过,他今天想起一事来,临时叫了梁桥。
“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梁桥彻夜未睡,满眼的血丝,胡茬满脸,正是憔悴不堪,但目光坚定,是个历经风雨的模样。
“小人已理清了账目,教主若问起来,首座答应下就是了,这事不难。”
庄豹未置可否,抬手叫执熏炉的小厮走近些,香帕捂着鼻子走了。
小院子有厨房,庄家每隔一段时间就换厨子,个个都是天下名厨。因为昨天晚上庄豹喝酒了(事实上他没有哪天不带着酒气入睡的),给他准备的早膳很清淡。散了朝会,和庄豹玩得好的一些同僚过来蹭早饭吃,厨娘们一阵忙碌。
外头每日都有一些新鲜吃食进献上来,今天有樱花粑粑、蜂蜜酥酪、黄雀鲊、熟肉饼和十二碟小菜。这些东西不过是应个景,庄豹一向都不吃的,有他看得上的便赏给亲信,其余大家随便分。
梁桥分到了两块肉饼,蹲在厨房吃得狼吞虎咽,一抬眼,见一个青脸汉子走了进来,拎着个食盒,进来便指名道姓找他。
他下意识躲在灶下,听得厨娘笑道:“贺长老来得太迟了,这个时辰过来,便是好吃食也冷了。”
这青脸汉子面色冷冷的。
梁桥忙把肉饼放下,站起身行礼。
“别拜了。”那人把食盒推给他:“这是首座大人叫给你的,你吃了,有事我同你办。”
原来这人便是方政的上司,名叫贺广思,是金石司的长老,分管蜀地,那日酒宴上惹了教主的就是他。
梁桥打开食盒又关上,这才晓得他为啥会被人推出来当先锋。食盒里有两碗面,油润润的,满是辣子,且都坨了,可见是不太会察言观色的。
他名下便有一笔账。
梁桥搬了个小桌,挨着灶台铺开账本。七年前的一个春天,这位贺长老命方政提了三千贯,名目是修葺首座别院。
“别诳我,七年前,庄首座恐怕还是个小少年呢,这院子是给谁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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