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鸣稍纵即逝,房内之人睁开了眼睛。一个人无声无息出现在房间的另一侧,紫衣拖地,半幅衣摆被打湿,更有发丝散在鬓边,被雨水黏在脸上。
他是米象。
“大姑姑驾临,实在是劳烦了,请恕在下不能行礼了。”
沈白柳面无表情:“我不是来救你的,不必客气。”
乌云重新聚拢,大团的黑暗将两人隔开,彼此都像是在同虚空幽冥之中的鬼魂交流。
因而可以说些实话了。
米象低低一笑。
“你既不想救我,便也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确实。”沈白柳并不生气:“你没有与我说什么的必要,我也并不想听。”
长夜漫漫,若能有魔教数一数二的美人相伴,只是想想也让人心情愉悦。但如今米象却笑不出来,便是个天仙,这样阴森森地戳在你跟前,再粗鲁的汉子怕是也提不起兴致来吧?
“你到底来做什么?”
“这里又不是你家,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米象像是干噎了两大口馍馍,被她气得胸口闷痛,他强忍着压住火气,态度越发好:“有姑姑相伴,便是死了,我也是个快活鬼,怕是要羡煞魔教万千儿郎啊。”
“你能这么想,也很好。”沈白柳把鬓边发丝掖到耳后,淡淡地道:“我并不介意送你一程。”
果然!
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大姑姑虽然得教主重用,却也别太不把我们这些小角色放在眼睛里。你先是跟踪我家大人,又坏了我的好事,不过是为了梁桥。想来,书生到底还是比武夫强。魔教那么多男人你都看不上,原来是好这一口。”
沈白柳完全不为所动。
“你派去杀陈青青的那个人,我同他叮嘱了,若是你怪罪于他,便实话实说,全推到我身上就是了。”
米象咬牙切齿,一字一字从喉咙挤出来,似野兽嘶吼:“他已经死了!”
“哦?”沈白柳歪歪头,忽然眼睛一亮:“没错,是我杀了他。”
她笑了起来:“抱歉,我忘了。”
“你!”米象差点没被气撅过去。
“当着我的面欺负一个弱质女流,你叫我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我竟不知,魔教的圣女居然有如此慈悲的心肠。”
“有人说过,人这一生偶尔也要做些善事,就当是积阴德。”沈白柳认真地道:“这话很对。”
“是梁桥说的吧?他就那么好?”
米象怒极反笑:“你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恐怕他看你是魔教妖女,恨你也说不定呢。”
“有何要紧?”沈白柳越发从容:“反正他很快会杀掉你,虽然我不知你做这些内讧的蠢事是为了什么,都不要紧了。重要的是,教主在意他,而他马上就要赢了,我也算是没有白辛苦这一趟。”
是么?
你别把话说得太早!
“只怕有些事情,没到最后一刻,不能下定论吧?”米象冷冷一笑:“大姑姑有没有接到追查丹鼎司首座死因的差事?我告诉你,教主的怀疑是对的,此事是零余子所为,而庄豹是主谋!一切都是庄家的安排,他们要侵吞魔教最有实力的两司,从而架空教主!”
沈白柳面上笑容不变:“就算是吧,不过教主已经不打算追究了。胜者为王,若教主成为了傀儡,说明他不配坐在万人之上。而那丹鼎司的首座被人随随便便诅咒而死,更说明他无能,合该一死!”
“你若真的不想知道真相,便不会留在这里听我这个将死之人废话。”
米象已经能明白沈白柳今晚过来的用意了。
“我有证据,但我不会给你,除非你放我自由!”
后半夜的街道空无一人,一辆马车毫无阻滞地狂奔着。
前方珠市街东口有微弱的灯光亮着,居然是个汤圆摊子,肉馅汤圆的香甜顺着湿润的空气飘来,勾得人魂魄一轻。
驾车的侍卫拉住了马,转身向车内:“沈大姑姑就在前方!”
车厢侧窗被拉开,庄豹抬眼看去,正巧和沈白柳目光对视。
“庄首座用过夜宵了不曾?”沈白柳坐在矮凳上,面前小桌摆了一只碗,她捏着勺子悬在半空,向他招了招手:“我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