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外的对峙随着一个人的到来而有了变化。
这人一来就拿下了梁桥,好似认得他。
而梁桥十分确定从未见过他。
这是一个身量很高的男人,锦衣素面,很年轻,很倨傲。
他是高丞相之子,高素。
“楼上的人,尽数杀掉。”
“不可啊!”
梁桥挣扎嘶吼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更多兵士冲进来,集结向上,蛮横不讲理,不顾一切冲上绣楼。
庄豹听到轰隆隆的声响,却是一阵好笑,叫人搬了椅子到楼梯正对面,施施然坐下,袍袖一挥,双手搭在扶手上。
所有侍卫散开,沉着把守各处门窗,唯独空出了楼梯口。
兵士冲上来,却在一瞬间丢了脑袋。
苗教头只身把守楼梯口,手握长剑,一甩,便有浑浊的鲜血成串洒下。
贺无疾握着短刀谨慎地盯着各处,脑袋转成陀螺,不住地后退,守着后面两位女子。
“常欣悦的师娘,还有……”
鹿浅香浑然不知道“怕”字是怎么写的,素手搭上贺无疾的肩膀,把他推向凤儿。
“叫我阿香姐姐好了。”
贺无疾傻眼了一瞬,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鹿浅香的脸上拔下来,回头满脸通红地举刀警戒。
“你们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
凤儿也握着刀子,却看向了庄豹。
庄豹坐在椅子上,望着楼梯口的单方面杀戮,脸上浮现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越来越多的兵士冲入护国将军府,看他们是阵仗,似乎他们要对付的是千军万马。
苗教头的长剑砍出了缺口,绣楼的各处窗子已然残破不堪,所有人都在苦苦支撑。
凤儿忽然站了起来。
“梁桥!”她突然大喊:“我不要你了,你走吧!”
贺无疾短暂回头看了她一眼,而鹿浅香则挥挥袖子,喊了声庄豹。
“就这样死在这里,你甘心吗?”
庄豹看了一眼右手边,香炉里一线香烟正到尾端,马上就要燃尽了。
“若我死了,也算是兑现了少年的承诺。”
凤儿嘀咕一句。
“你兑现承诺,我呢?”
“你?”
鹿浅香笑得花枝乱颤。
“你后悔,你好后悔哦。”
“不许你这样说常欣悦的师娘。”贺无疾冲出去,砍倒一个闯进来的兵士,回来继续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鹿浅香扯扯凤儿的袖子:“为了男人而死,值得么?”
“老子是为了魔教!”凤儿白她一眼:“你懂个屁!”
梁桥什么都明白了,流民暴乱,高丞相是不能不管的。然而,他困住庄豹这么久,还是没有拿到长生鼎,他也是不甘心的。
一旦让庄豹活着离开,他将日夜难安。是眼睁睁看着基业凋零更残忍,还是筹谋半生,却在呼风唤雨的前夕丢了脑袋更讽刺?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为今之计,唯有把这事钉死。就让所有人都成了鬼,事后随便栽赃给什么人,是流民也好,是情杀也好,总之不干他的事。
“朝堂也不过如此,是我高估了你们。”
梁桥一声苦笑,隐隐听到了凤儿的声音,可是不真切。
我们夫妻的缘分就这样浅?
不,也不是。
往好处想,我们能死在一处,总归还算是老天成全。
只是,好不甘心啊。
天亮了,朝阳挣脱乌云,洒下一地金辉,钢刀挥到半空,映射着流光,异常灿烂。
也许,这就是我此生所见最后的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