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顾忌,从顾忌的暗疮中滋生出细密的疏离,不过几息便从表皮钻入了骨髓。
“你在凤凰社”
奥利维亚看清了那双瞳孔中滋生又瞬间隐匿的污秽肮脏,看清了这束冷光背后深埋的阴影,借势拂开了他的手:“不能战斗,不能实现理想才是我毕生的遗憾。”
慕义重新搂紧了她,他没有再坚持说一定要救回她。他的目光望到了远方,望见了星河的终极,他好像在这一瞬下定了什么决心,但说出来的话却无比轻柔:“我理解你的理想,你的追求,也愿意同你一起。”
那道光锲而不舍地缠绕上来,在夜色中不停制造似是而非的幻觉:“嫁给我吧。这同样是我的追求,如果无法达成也会成为我毕生的遗憾。”
奥利维亚睁大眼睛,艰难地想要追寻这个一直陪伴她的少年的模样,却发现她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将他跟丢了。
她只是往他的怀里再靠了靠:“好。”
那座房子里举行着一场简单的婚礼。没有高朋满座,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只有红烛在静默的燃烧中见证着一对璧人。
奥利维亚穿着洁白的婚纱,哪怕她瘦弱得连婚纱都撑不起了,仍然挂着满足的笑容。
至少在这一刻她确定抓住了飘忽的光束。
“这是同心佩,是一双。你收好,玉在我在,玉亡我亡。”
“你要去做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搂住她,在她额头上落下轻柔的吻。
他是带着鲜血回来的。
慕羽听见了悠悠的尖叫,慕义仔仔细细将鲜血清理干净才走进了正厅。他的手中死死握住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盒子。盒子正中,流动着一团透明纯白的光华。
世间再也没有这样纯净的色彩了,这既不如同水晶的耀眼,也不像美玉的温润,它就静静在其中流动着,似水,似风,更似这世间万物,那团光分出了一丝晃晃悠悠悄然向着室内飘去。
慕羽忍不住靠近这一团光华。这团光华似乎天生对她就有吸引力。
致命的吸引力。
“我能救你了。我们能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她看着慕义一天又一天将自己关在隐秘的房间中,布着不知名的阵法,念着复杂高深的咒语。奥利维亚的肚子却逐渐大了起来,一个孱弱的人竟有了丰腴之态。
她怀孕了。
所有的理想,所有的追求在这一刻不得不因为越发虚弱的身体而画上休止符。
慕义蹲下颤抖着抚摸她刚刚显形的肚子,完全不似一位准父亲的激动。那双眼里充满了意外、惊惶、无措,独独没有喜悦。
他抽出了更多时间陪伴奥利维亚,不再将自己关起来。可每到深夜他总会爬起来凝视着熟睡的奥利维亚。看着那张脸时他的眼神总是深情而浓烈,然而落到腹部时这样的浓烈不再炽热纯净,反而化作了无尽的阴毒与狠戾。
直到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奥利维亚径直推开了他书房的大门。
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怀孕没能让她糟糕的气色变好,相反,胎儿似乎像是一个在汲取营养的机器,榨干着她最后的生机。
她自己则是顾不上这些,捧着肚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几乎是陪着她长大的人:“我都知道了,你背叛了你的父亲,偷出了家族的宝物,我清楚这些天你在炼化,你炼化的到底是什么?”她的手不停在肚子上游走,闭上了眼,像是连泪都眨不出来了,“这个孩子,孩子到底是什么?是一条生命?还是你又想出的‘挽救’我的办法?一个天生的祭品?换我这条命的祭品?”
她应当气得狠了,颤抖着,发泄般一把将书架上的装饰扫落在地。至少在这段记忆中,慕羽从没见过她这样失态过。
徐煜的话不停在耳边回荡。慕家的宝物,炼化后足以扭转生死,乃至永生
慕羽不可置信地靠在书房的墙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有什么在她脑海里不停翻滚着。她眼角酸涩,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然而她更想的却是大笑。笑她的人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笑她曾经以为甚至期待过的父母亲情不仅早已碎裂,甚至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奥利维亚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只负责将她孕育出来。她没有亲人,没有家庭,她来自于一片虚无。她甚至不敢想象曾经爷爷对她的关心究竟是慕家的使命使然,还是血浓于水的亲情驱动?
慕义手忙脚乱的解释在她看来更添虚假与恶心。
“都是意外都是意外。我生过不应该的念头,但你相信我,我对这个孩子是真心期待。我会将她视为我们共同的孩子来爱。”
那个有着湛蓝眼睛的姑娘她的眼睛再也不闪亮了,她只是轻柔地抚摸着已经高耸起来的小腹:“你的父亲要来英国了。”
“我会将一切解释给父亲听。我们会一起将这个孩子养大。一切都会过去。父亲有把握治好你的病,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们会像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一样正常生活,这个孩子会成为上天赠予我们的礼物。”
她曾经不愿意去读取他人的心声,尤其对他。她一直认为即使不使用读心,他的心思她始终都知道。她最爱的便是东方的一句话,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想抓住的,到底是那个执念,还是她。她轻轻吻了吻小腹,她从没想到她还有做母亲的机会,即使这个孩子不属于她。
这个孩子不属于任何人。
“我相信你。”她眼中一片平静,如同每一次坐在拉文克劳休息室中等着他到来的那个女孩,“你要做什么,便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