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似乎永远都是灰暗的,滂沱的大雨好像永远都下不完。
狭小的房间空无一人,慕羽第一次有了机会环视四周。
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床边有一个巨大的衣柜。慕羽从房间中仅有的一扇窗户望下去,窗户下是一条街道,雨幕中来往行人穿梭不绝。
这种场景真实到过分了。
她试探性地将手放在破旧的木桌上,触碰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木头。
门在这时被砰地一声粗暴推开,一个女人拉扯着慕羽见过的小男孩走进房间。
慕羽想要避开,却发现那女人像是对她的存在毫无所觉。
男孩在看到她时嘴角上扬了一点。
女人揉着眉心,似乎极为头痛:“约瑟夫一家执意要向其他小孩询问你的情况,之后他们拒绝收养你。汤姆,你为什么就不能省点心,好好和同伴相处。你难道想以后进精神病院被人用烙铁天天照着鼻子打?”
她还在絮絮叨叨:“如果再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再出现你和别的孩子莫名其妙的牵扯…”
男孩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他面无表情地对女人说:“然后呢?我说过,那些事情不是我干的。”
他毫不悔改的态度似是激怒了这个女人,她因为气愤而颤抖:“愿上帝宽恕你,汤姆。”
说完她便如同忌讳着什么一样几乎是跑着出了房间,门被重重带上。
慕羽从头到尾没有一丝波澜,还没等他说话便平静道:“她还是在为你好。”
汤姆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或者说一只蚂蚁。他坐在唯一那张单人床上,满脸的不屑。
慕羽不关心他如何想,望着斑驳的铁门轻笑出来:“也是一个蠢人,愿上帝宽恕…这种话只有…”
她猛地停住,不再说下去。
汤姆死寂冰冷的眼中才重新有了一点光:“我好像见过你很多次。”
“913次,”慕羽极为轻柔,“你忘了吗?你说有一个男人每天都来焚烧你的衣柜,告诉你应该去一个魔法学院,但你被困在那里了,每天不停地循环着。你请求我帮你。现在你脱困了。”
这里恐怕并不是一个孤魂的幻想世界那么简单。这个地方的出现应该和这个男孩息息相关。
刚才那个女人是活生生的人,这个被称为汤姆的男孩却十分诡异,他像是介于游魂和生人之间。
“你记得今天的日期吗?伍氏孤儿院…今天是星期几呢?”
“1937年,3月1日,星期六。”
慕羽眨了眨眼,她有了一个朦胧的猜想,但还有太多未知的东西。她蹲下身,这样她才好和坐在床上的男孩平视:“我不害怕你的能力,因为我也有着一样的能力。”
她摊开手,一朵彼岸花静静在手中绽放,红色纤细的花瓣摇曳舒展。
所有法术都能自如运用,没有一丝阻碍。
这不是一个虚无的空间,她不是在神游状态,她确确实实来到了一个真实的空间,一段久远的过去。
汤姆迟疑了一下,轻轻触碰花瓣:“说下去,”他带着冷酷的命令,“刚才的话。”
慕羽没有在第一时间听从他的命令,她就那么无声地看着他。
雨水像是察觉到了室内沉默的对峙一般越下越大,噼里啪啦抽打着几乎摇摇欲坠的窗户。
在重重的雨水声中慕羽闭了闭眼,她说得极其缓慢,好像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不小的力气:“只有弱者,才会说出这种话。而你唯一需要明白的,也只有她是在为你好了,这样才能顺着她的意愿做出伪装,让事情变得更有趣。”
“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尖厉的惨叫在泥泞的记忆中翻滚,在久远伦敦的雨幕中碎裂成谩骂。
“慕羽,你这个恶魔!你会下地狱,你会不得好死。”
当好不容易驱散这些回忆时她只撞见了男孩眼中的探究。
他在兴奋着,在为即将去挖掘一个人的秘密而兴奋。
“这是什么花?”
他又触碰了一下纤弱伸展的花瓣。
慕羽将那朵花送到他手里,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他想塞回去,慕羽却在这时起身望向了连绵的雨幕:“lyrisradiata,送给你了。”
他想将其扔掉,这个想法在他看向眼前这个蓦然出现在他世界中的女孩时被丢弃。
她像是根本不会在乎也不会关心。
妖冶的花瓣在手中层层舒展:“第一次有人送我东西。他们都怕我,他们惧怕我的能力,又憎恨我的存在。我都知道。”
旧时伦敦的车水马龙在耳边喧嚣不停,带着慕羽回到了另一段时光。
那一段段阴暗的被她深深隐藏的记忆,刚一入学便面对的无数的嘲笑孤立,她还不太会隐藏自己的能力时也被骂作怪胎…她的绰号太多了,多到自己也记不清了。
“小羽,在无法彻底掌控理解力量前千万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能力。这个阶段,你只需学会怎样去包容不同,接纳差异。”
当时不懂入学前爷爷的叮嘱,既然爷爷希望她这么做,她便这样做好了。
现在更不懂。
“他们怕你是好事啊。”她的声音飘渺如云雾:“我们的能力,他们永远也得不到,我们的力量,他们无法想象。只能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憎恨着我们的天赋。总有一天,等我们成长到某一天,他们再也无法憎恨,因为我们的存在带给他们的唯有战栗。”
所有的一切突然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在最后的一刻,慕羽只看见那双眼睛,她从前无数次就像窒息在这样一双眼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