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后面一切进入正轨了,我们的声音被国际听到了,生活才逐渐好了一点,有了固定的休息日,和不像之前那样超负荷的工作。”
“我们哪有空天天套人麻袋?就这么几次而已。”
赵自牧:“……”
赵自牧是很想安慰福贵的,听着福贵过去的经历,他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泛起的心疼。但他看着福贵对如何套人麻袋若有所思,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
下次我帮你套人麻袋?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赵自牧思忖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们快要解放了,我听顺德说,你们的合同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
提起这个话题,福贵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就好像瞬间从数九寒天变成春光明媚:“对,还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就离开这鬼地方,回家种地去。”
赵自牧的心底隐隐失望起来,他问:“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福贵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娶媳妇生孩子。”
此刻,赵自牧的心底又莫名酸涩起来,他带着几分自己也没控制得住的酸涩语气问:“这时候不提你的未婚妻了?”
“你提她做什么?”福贵听出了赵自牧语气中的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耸耸肩,说道,“她都二十三了,怎么可能还没嫁人?就算她没有嫁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她在哪,怎么娶她?再说了,我一穷二白,人家没准都看不上我。”
福贵仰头看着漆黑的天幕,明亮的启明星高悬,福贵用带着几分梦幻的语气说:“以后我回家了,我要娶一个温柔的姑娘,我会好好待她,不让她饿肚子。”
说到这,福贵转头问:“你呢?”
月光落在赵自牧的眉眼,让他的眼睛和启明星一样亮。有那么一个瞬间,赵自牧竟然在想,他好像将这颗星星拥在怀中,以后只有自己能看得到他的明亮。
恍惚间,赵自牧意识到了什么。
法兰西
微风拂过脸颊,带来几分近乎彻骨的寒意。赵自牧抬起头,看见的就是福贵那双在黑暗中越发明亮的双眼。
月色朦胧,在这一刻,赵自牧看不清福贵的脸,但是他能从那双眼眸中看出点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有那么一个瞬间,赵自牧有一种将自己刚刚出现的想法脱口而出的冲动。
但冲动的话在喉咙处滚了一瞬,就被赵自牧咽了回去。如同苦涩的汤药,让赵自牧满心满眼的苦涩,却又回味余甘。
好一会儿,赵自牧才说:“我要去读大学,我要造出来我们中国自己的飞机坦克,不再像现在这样,被洋人的坚船利炮按着打。”
他的语气并没有多么的严肃坚定,好像不过是床尾旁的随意呢喃,带着几分娓娓道来的缱绻感。
但奇怪的是,福贵却从中听出了无与伦比的认真。
杨顺德曾恶狠狠地说他再也不想在法兰西受气,福贵也曾扒拉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够离开法兰西。但不论当初豪言壮语说的多么掷地有声,他们现在依旧在法兰西为了几块大洋受着洋人的鸟气。
可是赵自牧——他给福贵的感觉是,总有一天,赵自牧真的会造出中国人自己的飞机坦克,去向着洋人宣战。
福贵忍不住冲他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中国有你们,才是有了未来。”
这是赤裸裸的表扬。但是听到福贵的话,赵自牧却并没有表现出开心来,反而说:“你这话说的不对。”
福贵下意识坐直了身体,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怎么说?”
赵自牧:“中国的未来,是每一个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就像巴黎和会的时候,你不是也去递交抗议书了吗?如果没有十四万劳工在一战付出汗水和鲜血,中国又如何能以战胜国的姿态站在巴黎和会的会议室里?”
“我们每个人——不论身份、地位、能力——只要是为了我们的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奋斗的人,都是国家的未来和希望。”
赵自牧一巴掌拍在福贵的肩上:“你也是中国的未来,你们都是中国的未来。”
这话实在是有些振聋发聩,以往从未有人和福贵说过这些,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发蒙。他讷讷地说:“我、我……”
“来了,来了!”
杨顺德忽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阿德尔摩回来了,正往这边走呢!福贵!麻袋!”
福贵:“……哦。”
头脑发蒙的福贵下意识抓起麻袋,脑子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闷着头将麻袋抓在手中,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外走,好像他的手中抓着的是滔滔江水中唯一能够救他的浮木。
赵自牧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选择沉默地跟在福贵身后。
杨顺德见他们来的这么慢,小声逼逼:“你们干嘛呢?再晃悠下去,天都要亮了。”
福贵小声说:“我又不知道你会在这个时候叫我……刚刚我都困的差点睡过去。”
杨顺德:“……哦,我在外面栉风沐雨,你在家里早睡早起,行啊你。”
福贵不满:“哪里早睡了?这都几点了,我可还没睡呢。”
杨顺德:“……”
赵自牧打断他们毫无意义地吵架:“不是说阿德尔摩来了吗?人呢?”
杨顺德一听这话才总算想起了正事:“差点忘了……快了,我们躲起来。”
福贵拿着麻袋爬上了一堆钢材的顶端——按照他们之前计算好的流程,从这个位置往下跳,绝对可以一下子就将麻袋套在阿德尔摩头顶——这个计算结果由赵自牧同志友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