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九百年没有哭过了,这一次也没有,只是一滴泪,落在独弦筝上,润湿了长的筝丝。
忽然之间,那筝仿佛染了灵气,九百年前的筝声在古寂的广寒宫里响起,岁月的尘埃纷落,那样一些时光,我总以为我已经忘记的,我拼了命去忘记的,终于再一次到眼前来,我叹一口气,曲终声断,极轻极轻“啪”地一声,秦筝碎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有许多不能回头的记忆。
“大公主,你看,这木板上有字呢。”嫦娥家的小兔一蹦一蹦跳过来,像是捡到什么稀罕东西,嫦娥凑过来看,慢慢念出筝板上的四个字:筝如我心。
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清晨,他说:“小淘,你听着,这首曲子,我是弹给你的。”
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有人把这支曲子抄给我听,那曲子里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完)
龙女三:貔貅
[貔貅]:龙子之一,形象特征是短翼,双角,卷尾,鬃须,突眼,长獠牙。以金银珠宝为食,传说曾助炎黄二帝作战,立下战功赫赫,被封为天禄兽。
在民间则象征揽八方之财,只进不出,同时镇宅辟邪,专为主人聚财掌权。
一认父
起初是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清晨,我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原本是不会听到的,因为这时候我正欢欢乐乐地在一望无际的菜地里大口大口吃着新鲜的白菜,咔嚓咔嚓,绿色的汁水沿着齿缝流了一地,但是这声叹息实在太响了,我想要装作没听见都做不到。
寻声去,一只全身雪白的兔子煞有介事地蹲在我的眼皮子下,两眼红红地看着我,发出第二声叹息,沉重之意,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微微一怔,但是已经来不及回味叹息里的悲天悯人,因为这时候我听到一些别的声音:“贼儿子!”“杀千刀的,看你还偷吃我的菜!”“老子非把你揪出来砍个十七八段不可!”脚步声越来越近,我透过茂密的菜叶子往外一瞧,好家伙,十多个打着赤膊卷着裤腿的人正举着明晃晃的锄头和菜刀咬牙切齿地冲过来。
我哆嗦了一下,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风在耳边呼呼呼地乱叫。
不知道跑了多久,咒骂和脚步声都已经听不见了,只有极微细的一个喘息声还不离不弃地跟在身后,我回头一瞧,脱口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兔子撇撇它的三瓣嘴,高傲地抬起下巴,十二分的不屑状:“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没用的龙,吃白菜也乐成这个样子,所以跟过来看看。”
“龙?”我兴奋地四下张望:“吃白菜的龙?我也没见过,在哪在哪?”
兔子盯着我看了一刻钟,最后惨叫一声,跑到树下使劲撞自己的头,当然它的脑袋没有树干硬,没几下就挂了。我绕着它的尸体转了十来圈,最后也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让它这样想不开,但是我又不爱吃兔子,所以只瞧了一小会儿就迈着小碎步走开了。
据说当时树后面有个打盹的人,一觉醒来发现边上直挺挺的兔子,兴奋得不得了,捡回去做了一顿大餐。他觉得这是一棵神奇的树,会提供又肥又美的兔子,所以自此以后天天都来这棵树下等着捡兔子,但是再没有碰到过受刺激过度的兔子。也许是因为爱吃白菜的龙到底不多,被兔子抓到吃白菜的龙就更加少之又少,所以后来他饿死了。
这个故事是太白金星在课堂上讲的,得出的结论是,不要随便调戏兔子,因为兔子是种刚烈的动物,当然嫦娥的宠物除外,它已经被嫦娥修理得丧失了一只兔子的志气。当时我在他的唠叨声中昏昏欲睡,被他用玉如意狠狠敲了一下头,起了老大的包,像长了第三只角,这个包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天上诸人诸仙诸兔子所嘲笑,我于是常常摸着它想,这个长着山羊胡须的老头说得不无道理。
然后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中午。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已经有很多很多天没有下过雨,地上像下了火,我吃饱了呆在山洞里睡觉,没招谁也没惹谁,忽然“呼”地一声,一个东西从天而降,正正砸在我的眉心,然后落下淡黄色的长须飘呀飘地,弄得面上极痒。
我皱眉,小心翼翼伸出前爪,我扯、我扯、我再扯……扯不动?忽地一阵阴风闪过,眼前多了一个穿黑袍子的年轻人,手持长剑,杀气凝于眉宇,逼人而来。
我怯怯地退了半步,想一想又觉不妥,在我的地盘,凭啥要我退?于是昂头挺胸,直直地看住他。
他左瞧瞧右瞧瞧,瞧见我额上的东西,一愣,换了一张和蔼的面孔弯腰问我:“你可看见一条龙从这里经过?”
“啥?龙?”我迅速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摇头道:“我没看见。”
“哦。”年轻人若有所思地转身走了几步,想起来又回头,伸手一扯把我额上的东西扯了下来,这回我看得真切,是一张黄色的纸,上面歪歪扭扭爬了些小蛇,像是鬼画符,不过反正我也看不懂,于是四肢一展,继续睡觉。
我梦见我坐在茂盛的树林里,面前堆积如山的苹果,我前爪抓一只,后爪抓一只,嘴里咬一只,角上还挂一只,正吃得不亦乐乎……忽然又一阵阴风过来,迷迷糊糊抬头一瞧,一个黄色的东西在面前飘啊飘的,然后再一次看到那个穿黑袍的年轻人,手持长剑,杀气腾腾地闯进洞来,看见我,又一愣,露出十分迷惘的表情:“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