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是在南天门被截住,那厮长了小眼睛猪鼻孔,肚子里可能是塞了七八个大包子,够我大姐吃一顿的了。我这个念头才起,他就提了九齿钉钯直砸过来,我落荒而逃,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就摔了下去……
其实摔下去也不要紧,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打成这个模样,但是我那天实在是特别背,从南天门摔下来的时候我家老头子刚好上天去汇报工作情况,一帮子龙王在那里议论谁家闺女漂亮,结果一看见我,都直挺挺地说不出话来,据说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消除心理阴影。
总之那一次老头子可是丢足了面子,揪住我就是一顿猛揍,一边揍一边骂:“别仗着自己皮厚就到处乱走……吓到几个叔叔伯伯还不要紧,吓到玉帝王母可怎么办?”
我争辩说:“我哪有到处乱走了,是那个猪脸猪身的家伙非说我比他丑,老爹你说,到底是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当然……这个当然是……不对,我们今天不是来讨论谁长得更好看的问题,”我注意到老头子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丑”这个字眼,这让我警惕心大增,只听他继续道:“我是在教训你不能成天这样打架生事,搅得龙宫天界都不得安宁。”
“那也不是我想打呀,他先打我好不好!”
“这个……”老爹眨了半天的眼睛,终于有了主意,他顺手从龙椅后面摸了一把剑出来,把我的头死死按进去,我大叫:“老爹你要干吗!”
老爹嘿嘿笑两声——平时我老爹也是个爱笑的主,可是从来没有哪次笑声像这一次一样,让我从脚跟凉到后背——老爹说:“老二啊,我也想好了,既然你喜欢打架,那么就让你去守护天下的兵剑,打今儿起,天下所有的刀剑都归你统管,你说怎么样?”
我……我还能说怎么样,我的手足脑袋身子,连一身骨头都被封在剑里面了,既说不出话来,也摇不得头,只一双眼睛挣得通红,最后一句话被噎死在口里:“娘快救我!”
老头子也知道不能让我喊出来,所以迅速将剑丢了出去,剑身在空中翻了几个滚,最后啪地落到地上,痛得我一身骨头都被敲碎了一样——唉,老头子肯定又忘了,我还在剑里头呢。
三初见病已
其实被老爹丢到人间去的龙子我也不是第一个,不过据后来的回忆来看,我绝对是最倒霉的一个。
老爹说得倒好听,叫我去统管天下兵器,但是他忘了告诉我,他的封印要什么时候才能解开,我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把该死的锈剑回龙宫去。
在他的封印解开之前,我就只能跟随这块破铜烂铁四下颠簸,别说统管天下兵器了,完全是我被这把破剑给统管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有点兴致,看不同的面孔,有时候英武,有时候俊俏,更多的人也就生了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看多了就乏了,等到爱跑来陪我聊天的大哥回了龙宫,我就开始睡觉,在半睡半醒之间虚度了个百十年,有一个晚上,月光朗朗,我忽然就醒了。
醒了原也不打紧,这百年里我也醒了个次,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我发现我能动了,我能伸伸胳膊伸伸腿,从剑里面出来了——耶!到底老爹还是没有把我往死里整,这不,才百年就把我放出来了。
我满意地坐起来,正要活动活动筋骨,忽然一双眼睛盯了上来。月光朗朗,所以我能看得很清楚,那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一种神色,那种神色,叫失望。
我不能理解他的失望,所以很好心地弯腰去问他:“小鬼,你怎么了?”
那小鬼咬着手指说:“怎么不是红烧肉呢,我以为出来的会是一盘子红烧肉。”
我仰天跌倒:说真的,用什么形容词形容我的都有,但是红烧肉这个词安在我身上,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这还是头一遭——难道说,一百年而已,我已经睡成了一坨红烧肉?我仔细看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的倒影,和百年前一般无二,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小鬼的脑袋结构和别人不一样。
且慢,让我想想,我是怎么落到这个小鬼手中的?我从地上爬起来,尽量挤一个不那么可怕的笑容给他看,问:“小鬼,你从哪得到的这把剑?”
小鬼左顾右盼了几眼,终于指定一个方向大声嚷给我听:“那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巨大的猪栏,几头耳朵大如蒲扇的黑猪正在悠哉乐哉地吃食,其中有一头还转过脸来,向我抛了个媚眼。
我两眼一黑,再也支持不住了,手脚并用一溜烟回剑里去,很久以后才听见一声充满惊疑的问话:“咦,怎么不见了?”然后抱住剑身一阵惊天动地的摇晃,我咬住牙根说:不出去,不出去,打死都不出去。
但终于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这就是我第一次和病已这小子见面——你听明白没有,这小鬼完全是我的克星,可怜我睚眦凭一张脸就可以横行龙宫仙界,不想来到人间,第一次交锋就吃了个大鳖,可见这小子不好惹。
我这一次被吓昏,一睡就睡了个八九年,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月光朗朗的晚上,我从剑里四下张望,确定了没有人,然后我蹑手蹑脚从剑里面爬出来,大大伸了个懒腰,空气真是清新啊,我简直想像四弟一样兴致一来就放声高歌,当然这只是个念头,事实上我最想做的还是把这个困了我百年的破剑一脚踢飞。
我运足了气,一脚踢出去,像是踢在一块铁板上,连“哎哟”都没有来得及叫出声,我的身子就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