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打算占据她的躯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从容和清晰,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爹急道:“龙族插手人族之事,你这是逆天而行,要先经受七七四十九道雷轰,纵然你一身龙骨,只怕……也受不起啊。”
“得了,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笑着说:“谁不知道雷神是个大近视眼,别说劈四十九道雷,就是四百九十九道也不见得就真能劈到我,嘿,要是劈死了我,他可就是天上地下最丑的家伙了,我量他也拉不下这个脸。”
老爹摸摸我的头发,叹了口气,他说:“要不,咱回去和你娘商量商量?”
我知道他是怕我吃亏,可是有时候我别无选择。我爹都没有办法,娘也一样说服不了我,何况……我小声问爹:“我娘现在在哪里?”
“这个……”爹额头上开始冒汗,一层又一层,我替他擦去汗,道:“我知道了,娘肯定又在和织女打麻将,爹你别怕,娘有分寸,不会把龙宫输光的。”
老头子大吼一声:“可是她已经把我的寝宫给输掉了!”
“冷静、冷静!”我在爹的耳边乱吼,可怜的老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只好拍拍他的肩,叫他火速回龙宫处理我娘的赌帐。
那个晚上特别的黑,月亮和星星都没有出来凑热闹,我猜想他们是不忍见我被雷神轰,其实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的。我认识雷神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他有一次追劈一个恶人,因为眼睛近视得厉害,竟然劈到树里面去了,结果自己被树卡住,劈了个焦黑,刚好我当时在布雨,顺手把他救了出来,就冲这点交情他今日也该放我一马。
就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我就大大咧咧地站在天幕之下,专等雷神来劈。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轰隆一声,闪电忽亮,一道雷直奔我而来——不对,雷神那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神勇了?我大叫一声就往旁边的树杈上跳,那道雷又直奔树杈而来,“咔嚓”一声,树杈齐根而断,我大惊失色,喊道:“老雷你疯了,跟我来真的?”
“我也不想啊,”忽然耳边一声细语,听得出是雷神的声音:“玉皇大帝骂我不尽职守,说只要再打偏一次,就要贬我下凡间,小鸭,咱们过命的交情,你就帮我这一次吧,反正劈几下你也不会死。”
“去你的!”天雷虽然劈不死我,但是也要去层皮,那个疼啊……我觑准了方位一尾巴打过去,把雷神打得翻了一个跟头:“就算是贬下凡间也不过几十年的功夫,你竟然为这点小事,连兄弟都不要了!”
雷神苦着脸说不出话来。
这一晚雷来电往煞是热闹,长安城边上那点山啊树啊被劈得七七八八,我的损失是半条龙尾,雷神掉了一整排牙,哭丧着回天上去了。
那天清晨的时候,许家久病不愈的女儿许平君忽然坐起来,说:“我饿了。”许家父母大喜过望,连呼老天开眼,我偷偷笑一笑,说真的,不是老天开眼,是龙开眼。
许父许广汉是个倒霉的老实人,据说当年戾太子,也就是病已他爷爷犯事的时候他奉命去取缚犯人的绳子,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找不到也就算了,别人去找,一找就找到了……于是因为“办事不利”被罚,去势,进了掖廷做典狱官。刚好病已出狱,也住这里,两个倒霉人就这么做了邻居。
虽然许家与病已比邻而居,但是许平君和病已没多少碰面的机会,因为平君的母亲一心想要她攀高枝,嫁个好人家,像病已这等落魄王孙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不料订了几次亲,男方在订亲之后不是死了就是快要死了,如此再三,落下个克夫的名声,许平君终日郁郁,结果落下病根,一命呜呼了,倒便宜了我。
鬼卒拉着平君的灵魂出窍,那是温柔和顺的女子,苍白着一张脸,留恋地回头,鬼卒赶着她快走,我趁机就住进去了。鬼卒一时好奇,多看了几眼,被我一眼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啊!
鬼卒知道我不好惹,也不敢出声,走出去老远之后我才听见一阵呕吐之声——说真的,见过我真容而不呕吐的,至今为止,也不过病已一个人而已,我不知道他是真不在乎容貌,还是无暇注意。
我拎了镜子来看自己的新容貌,不得不承认,这小妞是个清秀的人儿,可是……可是为什么我仍然留恋我自己的那张面孔呢,虽然它不好看,可是那是我自己的啊。
这天晚上夜游神下来看我,他不怀好意地摸摸我的面孔说,又凑近来闻一闻,终于确认是我睚眦无疑,这才依依不舍放开了,说:“小鸭,这张脸不错。”
我踢他一脚,总算把他整老实了一点,转口问他:“老雷怎么样了?”
“他没事。”夜游神大大咧咧坐下:“他本来就是有心放你,连电母都没带。你倒好,整了他一口的牙,玉皇大帝看你家老头的面子,也不好深究,就叫他去守南天门了。”
我但笑不语。雷神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他自小爱吃甜食,牙齿总是一排一排地掉,又一排一排地长,所以打掉他一口牙是最能博得同情,但是又损失最小的伤害了。同样的,龙身上最容易痊愈的就是龙尾,所以他一点内疚都没有就把我的尾巴弄了个血肉模糊。
却听夜游神又道:“不过他叫我转告你,说,这个身体你只怕也用不了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我呆了一下。
“我也不清楚,总之他说,等这个身体阳寿尽了,他就在南天门等你请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