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我们已经这样过了一辈子了。
我记得卖火柴的小女孩,为了留住她看到的幻象,一根接一根划尽了手里的火柴。
而我为了尽可能地延长眼前这一幕,一连吃了四碗粥。
偏心
1
我有一段时间没在学校里看见袁宇了。
何氏的调研之后,patric教授随即回国,研究项目暂告一个段落,小罗刚刚坠入爱河,如同人间蒸发,小邓再没有与我联系过,只有里美,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她与小邓要趁假期去云南旅行,三言两语,我没有问起袁宇,她也只字未提。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后来我在食堂里听大三女生谈论,说他到底还是应家里要求出国了。谈论这个消息的几位学姐脸上多少有些惋惜,又说z大原本就没几个能看的男生,袁宇这一走,简直是沙漠失去了绿洲,令人无限扼腕。
到最后就连我们这些大一女生的寝室都受到影响,隔壁寝室的同学在走廊里拉住我,问我袁宇要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我吃惊:“为什么问我?”
她撇嘴:“别装了常欢,谁不知道你跟他关系特殊。”
我差一点儿要用手去托下巴:“我跟他关系特殊?”
她的目光简直像刀子:“不是吗?谁都看到他不断找你,车子停在宿舍楼门口等你,你还想否认?”
我顿时耳朵发烫,好像有无数人正在看不到的地方议论纷纷。
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她也没有追问,冷哼一声就走了,临走扔下一句;“早知道你不会说。”
我一个人离开,去咖啡店打工。三月过半了,扑面而来的风却依旧冰冷,咖啡店前的街道永远是安静的,刚下过雨,地上的菱形花砖干净如洗。路上行人不多,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匆匆低头赶路,一边一边消化袁宇即将离开的消息。
谈不上魂不守舍,但那种突然松了口气然后便怅然若失的感觉真是非常古怪的,让我很不习惯。
虽然我无法接受袁宇的“一时兴起”,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可算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如果半山腰的那一幕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无论过多久我都会为此难过的。
快到咖啡店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了。
路灯随着雨声突然亮起来,天几乎是一瞬间变黑了,咖啡店暖色的灯光比平时显得更加吸引人,我快跑了几步推门,门上的铃档清脆作响,小菜在吧台里头也不抬地说了声:“欢迎光临。”
我把外套的帽子从头上翻下去,抖了两下,刘海都有些湿了,冷意钻进皮肤里去,让我打了个喷嚏。
小菜抬头,看到是我就从吧台里走了出来:“你可来了,有人等你呢。”
我愣一下:“谁?”
她一根手指朝上:“在二楼。”然后又凑近我耳朵压低声音说话,挤眉弄眼,“是帅哥。”
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小施先生来了?”
小菜的审美观对我来说总是个挑战,就比如她迷恋老板,老板就是天下美男的模板,小施因为某个我所不知道的侧面角度与老板相似,就被她牢牢记住,偶尔几次出现在咖啡店外,都要被她津津乐道说上好几天。至于严子非,小菜说,她被他的气势压倒了,以至于无法分辨他的确切容貌。
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我简直目瞪口呆,但小菜是非常认真的,还给我解释。
“你不觉得那位严先生很厉害?”
我反问:“厉害?他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
小菜大声叹气:“不是那种厉害,是气势你懂吗?气势。我每次走到他面前,都觉得自己会说错话。”
我不明白,对我来说,严子非是爱笑而亲切的,很多时候甚至是有趣的,或许是因为他对我敞开胸怀,我骄傲地想:只有我知道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细节,知道他早起只喝咖啡,知道他在家永远白t恤灰色运动裤,知道他睡得很晚起得很早,但会有一点儿起床气,不大,就是喝完那杯咖啡之前不爱说话而已,还有他非常忙碌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到我在旁边时露出的那个微笑,无论何时想到,都让我为之神往。
小菜摇头:“小施先生要来也是在外头等,他什么时候进来过?亏我还想免费请他喝咖啡。”
我笑她:“小心老板听到吃醋。”
小菜眼睛都亮了:“老板真的会吃醋吗?那下次我一定要试一试。”
我哭笑不得地说:“我什么都没说过。”
她犹自盘算,又指了指上面:“快去吧,他等你有一会儿了。”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我脑子里晃过数个人,知道我在咖啡店打工的人,或许是罗比突然有事找我,也可能是小邓,但他应该和里美去了云南,可能性就不大了,又或者是严子非的另一个助理,严子非三天前飞了新加坡,这次小施是一同去的,没有留在上海。
我这样想着,一只脚己经踏上了二楼。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咖啡店里人最少,二楼空空荡荡,只有靠窗的小桌上搁着一杯咖啡,唯一的顾客坐在沙发里,面孔对着楼梯的方向,与我打了个对脸。
我一时震惊,下一步动作就停住了。
等我的人,是袁宇。
2
袁宇站起来,叫我:“常欢。”
他好像黑了,也瘦了,那么冷的天就穿了件带兜帽的套衫,羽绒外套扔在沙发背上,运动鞋牛仔裤,一副美国电影里的打扮。
我不合时宜地想:他这是己经去过还是没去啊?转眼就变成美国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