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的抵抗照旧很微弱,一刹那间他曾有南溪这是鼓励他进一步下去的错觉。他忘乎所以,去他妈的伦理道德,去他妈的兄弟情义,唐明皇还一骑红尘妃子笑呢,只要她心里有他,只要她心里有他,那些日日夜夜噬咬在他心上的毒蛇,都算得了什么?
她不再是什么人的女儿,也不是什么人的妹妹,她大概只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而已。所以不在的时候,他痛得咬牙切齿,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回到他身上,还会慢慢地融进他的血肉……
直到他尝到她眼睫上微咸的泪水。
无声的泪水,无言的反抗。
她不抵抗,不是因为她愿意,而是因为她不敢。
也曾有一刹那的恶念闪过,如果就这么逼迫着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妄为下去,她大概也不敢怎样的。
只是到底狠不下心来。
“喂喂喂,”肖弦推推他,“发什么呆呀?你看看,”她指指栖云庄的院落,又指指符清泉怀里的猫,“再发呆,都可以写一本《山居、男人和猫》了!”
符清泉摇摇头,很郁闷地长叹了一声。
“别介呀,你跑我这儿来纯郁闷呢你?你倒是说说准备怎么办呀?”
“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觉得吧……”肖弦长吁短叹一阵后认真道,“如果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我倒觉得你可以看开一点,毕竟一码事归一码事,阿姨泉下有知,也希望你过得好是吧?”她讪笑两声又说,“这话是比较俗,还老套,不过它还就是那么回事啊,对不?”
符清泉无奈地摇摇头:“现在说这话也没用了,昨儿家里又家变啦,她现在不恨死我都谢天谢地了。”
“又怎么了?”
符清泉不吭声只摇摇头,总不能让他跟肖弦说南溪为他堕过胎吧?不论如何,这总是关乎南溪名声的事;况且肖弦要是知道他原来还做过这么下作的事,准保一脚把他踢到院墙外面挂东南枝上。
肖弦眯眼斜睨着他,问:“那你现在到底在纠结啥?”
“我……”符清泉摁摁太阳穴,“我不甘心,她嫁给谁,我都不甘心。”
“哈,活该了吧,自己找一小三进来挖自己的墙角!你丫早几年都干嘛去了?”
符清泉苦笑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看着我,我看着她,都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肖弦忽然就笑起来,先是她惯常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往后却越来越畅快淋漓。她一把抢过符清泉抱着的糖糖,狠狠地扔在地上。符清泉跳起来,生恐糖糖被摔伤,肖弦却拉住他,笑得越发恣意:“符清泉,你知道我他妈这辈子最讨厌什么人吗?”
“啊?”
“我最讨厌让爱的人了!”肖弦气势汹汹地叫道,“你他妈以为你是李寻欢啊?让爱的男人最让人恶心了,还要作出一副我很爱你我是为了你好其实我也很痛苦的样子,我呸!”
符清泉吃惊地望着她,他认识的肖弦不是这样子的。肖弦向来嬉笑怒骂,古怪精灵,人人都以为她情绪都写在脸上,其实她从不曾真正肆意发泄过任何情绪。他和肖弦交情这样好,也不过是因为,他们俩从本质上是同一种人。
今天的肖弦,却仿佛变了个人,大笑过后,忽而流出泪来。
“符清泉你会后悔的,你以为哀莫大于心死很痛苦吗?你以为你被迫认命很痛苦吗?那你知不知道认命了很多年,最后发现自己认错了是什么感觉?”
符清泉手足无措,好半天后终于想起来要安慰肖弦,他伸出手,犹豫良久,终于落在她肩上,任由她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肖弦始终没有和他提过她离婚前后的那些事由,他只知道曾经让肖弦死去活来的,不是和她一起进教堂的人。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非典那一年,北京的人都往外跑,你明明在学校安全得要死,非要跑到北京去看她,结果呢?结果你买了票到了北京在学校里看到她,你跟着她去食堂,你跟她打开水,却不敢跟她打招呼!哈,然后回学校被隔离两个月,你当时是不是心情特悲壮,觉得自己特隐忍特伟大啊?我到北京的时候,你托我照顾她,给她买了东西,非说是我送的,你自虐得特痛快是吧?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有一天她知道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弦宝你别说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像?”
“是吗?”
“先被人伤过,然后伤人,”肖弦自嘲道,“最后想收拾残局的时候,发现已经没什么东西,是自己能掌控能改变的了。”
符清泉一时愣住,困在这句话的无奈苍凉里,又听肖弦笑说:“这句话真他妈装逼。”
符清泉也跟着笑起来,这时他发现,他和肖弦现在的笑容也有点像,那种无可奈何、自我解嘲的笑容。
已经不记得是在哪里看过的这句话,说自嘲是一种很难得的能力,轻易学不会。
据说这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只不过,很多人付出很沉重的代价学会后,发现自己宁愿永远幼稚些。
“我已经把一个混蛋所能做的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符清泉看看自己摊开的双手,掌上纹路交叉蔓延,不晓得每一条路将要通向何方,“难道现在这种情况,你还能跟我说,有得挽回吗?”
“你以为你哀莫大于心死很痛苦吗?你以为心死过后,认命的感觉很痛苦吗?”肖弦轻声笑道,“符清泉,你错了,比认命更痛苦的,是有一天你发现,当初你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