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要求也不算多,要不……”符清泉不动声色地试探道,“要不离了算了,我给你再找一个,保证脾气比她好……”
话还未说完,一个玻璃杯就砸过来了,好在符爸如今力气较原来薄弱许多,砸过来并无半点力度,被符清泉轻易躲过。符爸爸余怒未消,坐起身来骂道:“你还出这种馊主意?要不是你个小畜生,老子会搞成现在这样?你说你个小畜生小时候就不学好,岁就学电视剧去亲别人小姑娘家,大了更了不得,你说你——你怎么就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得了得了,”符清泉看父亲说起来又有黄河决堤的势头,连忙止住他话头,“我是小畜生,行了吧?那刚才别人也没放过你啊,小畜生的爹,也没比小畜生好到哪儿去吧?”
“老子的事要你管?”
“你说的?那我真不管了啊!”
符爸爸骂了两句,又气喘吁吁的,符清泉赶紧递过水杯,符爸爸喝了两口,沉着一张脸在那里生闷气。符清泉见父亲老半天没吭声,歪过脑袋一瞅,刚才还发毛狮子一般的父亲,居然闷着头抹眼泪,极委屈的模样,符爸斜眼觑见符清泉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抢过来二话不说撕成一片一片,符清泉好笑道:“你撕了有什么用,你撕了还能再打一份出来。”符爸白他两眼,气哼哼道:“都是你个小杂种,害老子一把年纪,连个伴都没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又咕哝道:“过河拆桥,女人养大了就一把把老子踹了!铁石心肠,冷血!”
符清泉眼含探寻,狐疑地盯住符爸,要他坦白从宽。符爸爸叹了一声,终于拉下脸来,和符清泉从头说起,中间夹杂着无数次“过河拆桥”的控诉。
原来当年符爸和南面读高中时确是一对情侣,南家也确曾看不上符爸。当时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尚未结束,符爸被发配到后来知青抗争最为激烈的西双版纳,南面则留在杭州。符爸到西双版纳后,南妈和他还有信件来往,后来信件逐渐稀疏,符爸寄回去许多西双版纳制成的花草书签、下乡学习笔记,当然还有给南妈的情书,却全都杳无音讯。符爸以为出了意外,托回杭州办事的人代为打听,带回来的却是南妈的分手信。信件写得十分决绝,大意说符爸回城无望,她断断不可能去云南跟他受苦,部队文工团的领导已为她介绍了对象,请他不要再骚扰她的生活云云。
符爸大受打击,当时文革刚结束,也恢复了高考,却迟迟未得到回城的讯息,又在心情最为焦急之时接到分手信,一时寻死的心都有了。幸得一同下乡的另一位女学生安慰,符爸才渐渐从伤痛中恢复过来,不久一位女知青因医疗事故身亡,引发西双版纳知青大规模的抗议,由此结束了近二十年的上山下山运动。当时安慰符爸的那位女同学,也就是后来的符妈妈了,回城后没多久两人就结婚了,符爸重新参加高考读了大学,符妈也考上了一所大专。后来符爸大学毕业,分配到杭州工作,机械厂愿意一并安排符妈的工作,夫妻俩便一起回了杭州。
其实那时符爸仍未放下心中那口气,还偷偷打听过南妈的消息。家中亲戚说当年他被发配到西双版纳,也是南家从中作梗,不过南家近两年据说早已失势。符爸听说南家失势,很有找到南妈奚落一番的冲动,可惜南妈已经远嫁,据说嫁到了长沙,符爸也只好作罢。
谁知世事往往这么奇妙,没多久厂里就派他到长沙一家钢铁厂去学习。再打听到南妈的消息时,得知她夫家虽已失势,丈夫却仍混了一小小官职,南妈的工作也算安闲,不过夫妻关系并不太好。符爸此时正前程一片大好,又有娇妻佳儿,一心要找南妈出口恶气,那感觉有点像楚霸王“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的心理。
他也知道南妈不可能送上自取其辱,绞尽脑汁地找了个机会去和南妈“偶遇”,明里暗里讥讽了南妈一番,南妈却言辞冷淡,让他碰了一鼻子灰。符爸又辗转向人打听,竟听到一些叫他不敢相信的传言,有说他们夫妻不和的,有说南妈不守妇道给丈夫戴绿帽子的,总之谣言纷纷,无法辩知真假。
听到此处时,符清泉忍不住插嘴道:“你都结婚几年了,我那时也一岁多了,你好好过日子不成啊?还跑去打听别人有夫之妇的家庭状况!你简直——”
符爸瞪他一眼,一副“老子要你管”的神情,说出口的语气却减弱了许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符爸心里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天人交战,传言虽各不相同,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南妈的婚姻不担不幸福,而且相当糟糕。符爸心中斗争得厉害,一面想当初是你甩了我你活该,一面却又不希望她一辈子这么糟下去,忍不住又“偶遇”了几次。最后一次“偶遇”时符爸发现南妈的腰圆了起来,像怀了孩子,他想起那些说南妈给丈夫戴绿帽子怀了孩子被逼着去堕胎的流言,心里更不是滋味,又出言不逊讽刺南妈眼光太差,看上的总是这种没担当的男人。这回南妈仍不理他,听他恶言恶语也无动于衷,却在临告别时忍不住哭了出来。符爸原也只想讽刺她,没想到她一哭起来如此不可收拾,他手忙脚乱地想安慰她两句,还未想到怎么开口,却听到南妈开口向他求救。
原来南妈第一次去做引产时,孩子已有八个月了,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刚刚开始推行,尚未强制执行,只在团委党委之间倡导带头作用。南妈那一胎做b超查出来是女儿,夫家既想要儿子,又怕生二胎影响仕途,所以逼南妈去做引产。现在南妈怀孕,夫家又算着日子准备让她去做检查,南妈担心这回再检查出来是女儿,不愿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百般无奈下无路可走,就不得不向符爸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