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夫妇在下首处打横陪坐,两位姨娘和阮若凤皆在他们身边垂手立着。阮若龙和阮若弱进厅后先向王妃和小王爷行礼问安,阮若弱并不谙熟此等礼节,于是亦步亦趋的跟着阮若龙做,总算做的礼数周全。
行过礼后,静安王妃招手将阮若弱叫到身边,携着她的手将她上下细细打量一回,对着阮老爷言道:“好生清秀的女孩儿。”
阮老爷惶恐道:“哪里哪里,小女陋质,王妃过誉了。”
静安王妃又对阮若弱道:“好孩子,那日略儿溺水厥过去,多亏你相救。我是特意前来向你道谢的。”
“王妃您太客气了,小王爷是为着救我两个弟弟才不慎溺的水。我再救他也是理所应当,怎么还劳您亲自上门道谢呢。”阮若弱说得一值不晒。
“好孩子,难得你不居功。只是,你救人跟他救人是不一样的。”静安王妃在“不一样”三个字上加重语气,边说边飞快的瞥了坐在身旁的儿子一眼。李略避开她的眼神,俊脸微微泛红,眉宇间却添了一抹恼色。王妃不动声色的又把眼光放回阮若弱身上,“好孩子,你一个女儿家,这样子救人,真是难为你了。”
阮若弱险些要说出“不难为,其实我无所谓”之类的话来,幸好话到嘴边警醒过来,赶紧咽回去。看在王妃眼中,却是有苦难言的神情。
静安王妃又瞥了李略一眼,他脸上微红已褪,但眉宇间更添三分不耐烦。略一沉吟,她又对阮若弱道:“好孩子,你十几了?”
啊?!这问题问得阮若弱一愣,她还没来及得弄明白自己的准确年龄呢,如何回答?幸好阮老爷在一旁解围,“回王妃,小女今年正好二八年华。”
“哦,可曾订下婚配?”
“小女还不曾订亲。”就算订了亲,只怕这会也要闹退婚了。阮老爷一想到这个三女儿日后的终身大事,忍不住要脑门子疼。曲江池畔一幕后,她恐怕是要老死闺中了。还有谁肯要?
正烦恼着,却不意静安王妃缓缓道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既然不曾订亲,就给我做儿媳妇吧。”
此言一出,满厅的人都惊呆了。
“只是我略儿乃静安王世子,世子妃的选拔甚是苛刻。德容言工、人品家世都得要是上上之选。且当今圣上一向厚爱略儿,一早便说过,他日定将择优为他指婚一位世子妃。所以,只能委屈三小姐做侧妃了。还请阮老爷勿怪。”
静安王妃一席话说得极客气。以她的尊贵身份,原本无需如此客气。静安王世子的侧妃,虽然只是妾室。但也是不少富贵人家挤破头都想要攀上的高枝。此刻这根高枝自动俯就到了阮府,阮老爷那受宠若惊之态简直是笔墨难书。
“不怪不怪,如何会怪呢?王妃能如此厚爱小女,真是小女三世修来的福分呀!”
阮府其余诸人,或惊、或喜、或妒、或羡……各有各的心头滋味。二姨娘又开始抹泪了,她是那种典型的旧式妇人,喜也哭悲也哭。所有的感情都只会用眼泪来表达。
“既然阮老爷无异议,那这门亲事就这样说定了。我会择日安排人来府上下聘。”
阮老爷正待眉开眼笑的应允下来,一个声音却抢在他前头发言。说的很简单,字正腔圆的三个字:“我反对。”
众人循声望去,所有的眼睛都看定阮若弱。小王爷李略入府后,一双眼睛就未曾正视过谁。此时此刻,却也随大流的看定她,忍不住面带诧异之色。
“若弱,你……你胡说什么呀!”阮老爷急眉赤眼的训她。
顾不上搭理他,阮若弱只是看定静安王妃,“王妃,这门亲事不用订。我虽然救了小王爷一命,但没必要让他以身相许的。”
她此言一出,举座哗然。王妃震动着手里的茶都泼出来了,李略一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拳,脸上的神情是既窘且恼。其余人等惊愕过后,皆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阮若龙忍笑几乎要忍出内伤来,这个三妹妹,真是亏她想得出来。小王爷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话说出去要笑掉人的大牙。她怎么就没想到人家是一片好心,怕她日后嫁不出去,才来提携她一把的。
众人的神色,让阮若弱猛省过来自己的措词不当,赶紧修正道:“刚才的话我收回。不是让小王爷以身相许,而是没必要娶我过门来答谢救命之恩。我救他时只是单纯的想着要救人,没想着要报答什么的。所以王妃,您的提议还是就此作罢吧,您也不用觉得亏欠了我,小王爷救了我们家两条性命,我才只救回他一条。算来还是他亏了呢!”
阮若弱这等算法听得王妃满脸愕然,半响才勉强开口:“三小姐,”好孩子也不再叫了,“你倒真会替人宽心。既然你自己不情愿,那这门亲事,就当我不曾提过吧。”
静安王妃母子于是打道回府,阮府一干人毕恭毕敬地送出大门外。临上车前,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过的小王爷李略,突然回过头来,定定的看了阮若弱一眼。道:“你叫阮若弱,好象名不符实呀!”
什么意思?阮若弱还没弄明白,李略已径自上车扬长而去了。
为着拒婚一事,阮若弱几乎没被阮老爷骂死。“蠢货!蠢货!!大好的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你居然……”气得他差点没脑溢血。
阮夫人母女俩个倒是暗自开心。无论如何,让二房爬过她们的头去,总不是她们乐意看到的事情。三姨娘却是实心实意的说了几句:“若弱,这样的机会不可多得,你居然错过了,以后再难觅到这样的夫家了。”还有句话她没说出口,何止是再难觅到这样的夫家,能不能觅得到夫家只怕还得两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