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略却一把推开她,“你在车厢里坐稳了。”仓促交待了一句,他便跃出了车厢。他要去驾驭那两匹狂奔不止的惊马。
马鞭早不知被甩到哪里去了,连马缰绳也滑落下去,被马拖着如灵蛇般游移在路面。李略右手扶着车门,左手举在唇边,冲着两匹马打了一个呼哨,声音嘹亮高亢。若是往日,那两匹马或许会听话,但此刻,完全不起作用。
思索一下,李略大敞车门,退回车厢,叫阮若弱退开一旁。
“你要干什么?”阮若弱一边在疾驰的车上竭力稳定着自己,一边不解又不安地问。
“我要跃到马背上去。”李略简单地道。
“你疯了!”阮若弱大惊,“这样很危险,别管它们了,马儿跑累了自然会停下来。反正我们在车上也摔不着的。”
“这两匹马神骏非凡,等它们跑累起码还要两个时辰。我们固然是摔不着,但由得它们这样乱跑乱奔下去,迟早会踏伤甚至踏死人的。”李略横了她一眼。
“但你跃到马背上去,又能有什么用?它们已经发狂了,你还能管住不让它们跑吗?”
“起码我能约束它们朝着人少的地方跑,避免惹出更大的乱子。你别废话,快让开。”李略断然喝道。那双惯常淡然的眼睛,此刻眼风凌厉如利剑出鞘,一剑光寒十四州,气势逼人。阮若弱震动之余,只得乖乖地让开。
李略飞身跃马的那一幕,阮若弱没有看到。她不敢看,用手捂住了眼睛。等了好久,没有听到重物坠地以及行人更加尖利的声音后,才如释重负的松了手。再展目朝着车外看去,李略已经身姿矫健的骑在一匹马背上,正驾驭着马车朝郊外奔去。
出了长安城,两匹马在无遮无挡的郊道上越发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地面不再是平整的青石路板,而是高低起伏不平的山路,震得阮若弱竟觉不是坐在一辆马车上,倒像是坐在狂风肆虐,巨浪滔天的海上孤舟中。一身的骨架都快要错位,五脏六腑也都要被晃得吐出来。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朝着车外喊:“李略,李略,”已经顾不得什么礼节规矩了,“这马还要跑多久呀?我都快受不了了。”
李略回头大声回复她,“还早着呢,你忍一忍吧。抓紧些固定住身子,山道崎岖,马车会越来越震动不止。”
天!阮若弱叫苦不迭,早知道不如一个人摸摸索索地在长安街道上走,这会就不必吃这等苦头了。可是事已至此,悔来也无用,只得苦中作乐的自我安慰:就当是在坐碰碰车好了。
马车少说奔出百余里后,进了一个山坳。道路看来是条废弃已久的荒道,越发的不平坦不说,还时不时有木石当道。马车越发震得如顽童手里的沙包,飞起落下,再飞起落下。阮若弱坚持了这么久,实在是再也撑不住了。腹中翻江倒海般,忍不住哇地一声呕吐起来。
正难受之极,前面的李略突然大声喝道:“小心。”他发现一块巨石将道占去一半,马可以轻易跃过,但是马车……如突然间平地飞天,少说震起了三尺高,阮若弱手腕一软没有抓紧,整个人都滚到车厢后头去了。车子再落下时,是侧面着地,砸飞了一个车轮。两匹马依然不管不顾地朝前疾驰,单轮着地的马车被拖着高速前行,少了缓冲力,车子更是颠颠簸簸震动如筛,困在其中的阮若弱,如被筛来筛去般,时上时下时左时右的甩动着,磕磕碰碰的全身都痛极,真是苦不堪言。
而此时李略又看见不远处有一株枯木倒在道上,再撞上一次,马车肯定要报废,马车里的人……李略毫不迟疑地在疾奔的马背上转过身来,竟要朝着车厢再扑回去。这扑回去的难度可就更大了,车厢是斜斜拖在地上,准头不好瞄。李略艺高人胆大,咬咬牙,纵身一跃……
仿佛是独自一人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着,突然间有一个人分波泅水地过来拯救她。阮若弱一见扑到她身边的李略,浑身一软,再也坚持不住了。李略一把搂住她,再一脚踢破车厢后窗,两个人抱成一团顺势滚出了这辆已经破败不堪的马车。
几乎就在滚出车厢的一刻,疾驰的马车撞上了那株横道的枯木。伴着砰然一声巨响,飞起再落地后的马车已经不是马车了,而是一堆歪七扭八或整或碎的木头。
而滚出车厢外的李略和阮若弱,运气也不算好。他们完全止不住滚动的身子,竟是在一个极斜的坡面上,在一大片繁茂密集的丛木杂草间,去势快捷如石子由高空坠地般的往下滚。会滚到哪里去呢?阮若弱模糊地在心里想,会不会堕入万丈深渊?此念方起,身子竟真的突然间一空,竟是在一片清冷凛然无遮无挡的空气中往下坠、坠、坠,死亡如此多情地候在前方……
如流星般的瞬间坠落,最后坠入一片冰冷的水。有水花在耳间轰然绽放,旋即便是无声无息地平静。水波温柔地包围着他们,却隐藏着不露声色的杀机。阮若弱不由自主的在水中沉沉浮浮,意识渐渐散去。仿佛觉得是回到了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小的还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睡在母体的羊水中,可以最安心最安心的睡去……
自很深很深的酣睡中渐渐苏醒,是因为唇瓣上有着极柔软极温暖的触感。是什么东西在紧紧贴住她的唇,带着微微的水的清芬?阮若弱迷茫疑惑地缓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李略——是李略的唇覆在她的唇上。唇齿相依,亲密无间。
“你干什么?”这一惊非同小可。一把推开他,阮若弱翻身坐起。指着他的手直抖。“李略……你……你想干吗?想非礼吗?”